第5节
“好了，别不开心了，眼睛的事，如果你不想看，那我们就不看了，嗯？”乔知白看着原本终于活泼一点了的凌子修突然又退化成了一开始的木桩子样，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半弯下腰，伸出食指来戳了戳他的眉心，“不过你要保证，你的眼睛真的不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健康情况，不然的话，到时候我拖也要把你拖到医馆去，听到没有？” 一番话交代下来，看着凌子修愣愣的还是没个反应，乔知白便干脆利落地往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嘣儿：“好好在这里呆着，我马上就回来。” 这么不负责任的他，这么卑劣的他……真的值得这个人对他好吗？ “等一下！” 就在乔知白快要走到门边时，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吼。 乔知白惊诧地侧头，只见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走到了大堂中央。凌子修深深地低着头，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了两个小拳头。乔知白甚至可以猜想，大约是由于那个孩子正在竭力抑制着什么，以至于让他整个身体在此刻，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下意识地，乔知白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低头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凌子修低声问道。 “我……”凌子修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在一阵阵地发紧，干涩的声音破碎地从嘴里吐出来，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嗯？” 凌子修舔了舔唇，被咬破的下唇上，淡淡的铁锈味儿渐渐在口腔里扩散开来，让人恶心得想吐。 “我的眼睛，没有病。”凌子修声音放得很低、很轻，仿佛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一样，“但是，不能让别人看到。” “看到的人，会讨厌我……不，他们会憎恶我。有些人，甚至还会……”凌子修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会恨不得能够直接杀死我。” 乔知白看出了凌子修的害怕，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着道：“怎么会呢？小修长得这么可爱，别人看到了你，喜欢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讨厌你？想要杀了你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嗯……我看啊，那些人是想要把你抢回去当他们女儿的童养婿还差不多。” 凌子修却没有笑，只是沉默着，好一会儿才极轻极轻地问道：“可是如果我拥有的，是一双恶心的不祥之眼呢？” “嗯？什么？”凌子修的声音太小，乔知白没有听清楚。 凌子修倏然睁开了眼，痴痴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站在原地，像是为了集聚勇气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凌子修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地，紧紧地，那并不太长指甲甚至都已经在手心里抠出了血来。 缓慢却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到乔知白的面前，凌子修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这才一点一点地抬起自己的头望向乔知白。阳光下的乔知白，如他想象中的一样俊美耀眼。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着乔知白，却也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呢。凌子修这么想着，然后在心里突然就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凌子修仔细地看着乔知白，看着他好看的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惊讶神色，心脏都在微微抽搐着，但，心跳的频率却是慢慢、慢慢地正常了下来。 因为已经不再抱有希望，所以也就不会再害怕。哪怕真的会被丢掉呢，至少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地来隐瞒这个人了。 “如果我的眼睛……是这样的呢？” 凌子修仰着脸，望着乔知白轻轻地问着。那一红一黑，两只颜色迥异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惑人的光。 ☆、第9章 有什么好在意 第九章 乔知白低头望着凌子修巴掌小脸上分外夺目的异色双眼，半天，“啧”了一声，眉梢一挑，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一红一黑的设定……唔，我还一直以为它只存在于二次元世界里呢，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三次元世界里看到了一只活的。” “什、什么？”凌子修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得有些不大一样。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一脸迷茫的样子，倒是心情颇好地笑了一笑，一只手大喇喇地伸过去，准备摸一摸他那与常人不同的红色眼睛。 凌子修看着乔知白突然的伸手，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躲，但是，动作的幅度太小了，以至于那一下根本没有将乔知白的手完全避开。乔知白就势曲起手指，在凌子修的小脑瓜子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笑骂：“躲什么躲，不就一双眼睛么，都给看了还不许让人摸一下？” 说着，不等凌子修再有什么动作，便让手指顺着额头向下一滑，直接轻轻按在了他左眼的眼皮上。 “唔，左眼是红色的么？如果是左眼是深蓝色，右眼才是红色的话……”乔知白暗自嘀咕了几句，然后身子稍稍后仰，眯着眼看了看凌子修一副无辜茫然的小模样，眼里渐渐溢出一丝略有些诡异的微笑，“倒是可以试试看那个……” 丢下几句语意不明的话，乔知白便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按在凌子修眼上的手放了下来，然后，直接绕过了他，转身走到床边，将自己的锦囊从怀里拿了出来，再然后，背对着凌子修不知道在捣鼓着些什么东西。 凌子修木呆呆地转过身，看着乔知白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背影，一时间心情复杂莫名。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是看起来他好像……并不害怕自己的样子。凌子修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而且，什么叫“如果左眼是深蓝色，右眼是红色就好了”？那样一蓝一红的眼睛，不是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更像怪物吗？ 可是，这样说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丢掉自己了？凌子修感觉自己已经平复的心跳又一点点地加快了起来。 “哦，找到了。”那头，乔知白突然发出了一个声音，紧接着，凌子修便紧张地看到乔知白拎着几个奇怪的小盒子朝自己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念叨，“倒是亏了小美家开的就是眼镜店，美瞳什么的免费赞助，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收集得这么齐全……” 自从一年前，乔知白跟着周可一行人踏入cosplay这个圈子开始，每次出外景，就都会有为了以防万一，将所有颜色的美瞳全部带齐的习惯。毕竟有时候周大社长兴致来了，还会多带几套衣服补拍几张cos照，如果他带了相应的美瞳也能省下许多的麻烦。 而此时此刻，乔知白不得不为自己这一年养成的好习惯默默地点个赞。 “小修，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乔知白笑眯眯地走近凌子修，举了举手中的小盒子，“试试看这个怎么样？” 凌子修不解地看着乔知白，有些结巴地开口：“什、什么游戏？” “来，我给你示范一下……”乔知白拉着凌子修走到中央的木桌旁，然后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随即，乔知白坐到了另一边，面对面与凌子修坐了下来。 再然后，凌子修只见乔知白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他手中的两个盒子，然后分别从中拿出一片极薄的圆形物件，用右手食指托着，轻轻松松地放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喏，就是这样。”乔知白对着眼镜盒里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抬着头，笑眯眯地朝着凌子修看了过去，“但是我觉得我这里的红色没有小修眼睛的颜色漂亮，啧，果然还是原装的比较好么。” 凌子修目瞪口呆地看着乔知白的眼睛：那半分钟以前明明还是那么纯正的黑色眼睛，可是现在居然…… 凌子修颤着双手，有些惊慌地蓦然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乔知白身边，反反复复地看着乔知白的眼睛：一深蓝一血红，冷暖色调在这一瞬间相互冲击却又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具有冲击力的色彩搭配令人不自觉便会头晕目眩。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凌子哆嗦着手，想要举起手来摸一摸那与自己几乎相同的红色眼睛，但是手几次三番伸出来后，却又硬生生的缩了回去，“这怎么可能……你的眼睛……” 然后，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激动地抓住了乔知白的衣襟：“你的眼睛……黑色的，快变回去，快变回去！！” 乔知白微微发愣地看着突然狂躁化的凌子修，正准备有些好笑地开口跟他解释，这不是眼睛真的变色，而只是他带了一种叫“美瞳”的东西，能够让别人看到这样颜色的眼睛而已。但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乔知白只听到那头的凌子修仿若哭泣一般焦急而略显尖锐的声音：“你是黑色眼睛的，你快变回去啊！你这样，也会被人讨厌的，他们看见了会想杀了你的！他们会杀了你的！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啊！求求你了，变回去！你快变回去！变回去啊！” 乔知白看着凌子修痛苦的已经变了颜色的小脸，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攥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疼，甚至有些让人喘不上气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乔知白伸手温柔地揽过凌子修的小身子，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乔知白将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嘘，嘘，小修，乖孩子，别害怕，没关系，没关系的。” 被乔知白抱在怀里，凌子修没有再激烈地反抗，只是抓着乔知白的前襟，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地念着：“快变回去，你会被杀死的，会死的！” 乔知白轻轻叹了口气，静静地等着凌子修在自己怀里冷静下来后，这才将他推开了一点，单手拿过桌子上的眼镜盒，拧开里面剩下的一个小盒子，递给凌子修，道：“并不是什么眼睛颜色变不变的，我一直是黑色的眼睛，现在你看见我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了，只不过是因为，我刚才将这个戴进眼睛里去了而已。” 凌子修眨了下眼，低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盒子。盒子里有一个薄薄的圆形物件正被水一样的液体浸泡在其中。 乔知白将剩下的那一片深蓝色的美瞳放在食指上，让凌子修就近观察。凌子修竭力按捺住自己奔涌而出的好奇，仔细地打量着乔知白食指上的东西。 那个可以让眼睛变色的东西很小，约莫刚好与自己眼黑的部分相当。周围的一圈是透明的，中间的一圈却是深深的蓝色。看起来稀罕极了。 “怎么样，想要试一试吗？”乔知白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凌子修的鼻子，笑着问道。 “可、可以吗？”凌子修仰着小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乔知白，但是一双眼睛却蹦出了兴奋的光彩。 “当然可以。”乔知白将凌子修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然后从背后将小孩抱住，“唔，不过第一次戴的话可能会有一点难受，你要忍一下。” “……嗯。”凌子修闷闷地应了一声。 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眼睛，凌子修遭受过很多不幸，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其实是很忌讳让人碰触他的眼睛的。因为他总是害怕有人会想要挖掉他的眼睛。 可是，这个人，是不同的。 凌子修努力睁大着自己的眼睛，虽然在乔知白帮着凌子修戴美瞳的一瞬间，凌子修还是会生理性地想要躲开，但是最终却还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地配合着乔知白帮自己带好了美瞳。 “嗯，虽然眼睛左右颜色是反的，但是居然意外的萌。”乔知白走过去看了看凌子修的小脸，满意极了，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用一种戏谑地声音道，“哟，小修，赶快给我老实交代，你和六道骸是什么关系？” 凌子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乔知白大笑着揉乱了凌子修的头发，然后蹲下身单手揽过凌子修，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给两人来了一张脸贴着脸的亲密合照。 “啧，等回头我回去了就发到微博上去，绝对要去sao扰周可那丫头，让他们全社团来给我们点赞。”乔知白收起手机，转眼看到了凌子修一脸惊异的表情，好笑地用脸可劲儿地蹭了蹭他的脸，然后佯装严肃地道，“小修，刚才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千万不可以告诉其他人，知道么？” 凌子修听着乔知白的话，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发誓一般慌乱地道：“我不会乱说的，你相信我！” 乔知白看着因为自己随意地一句话就急的小脸通红的凌子修，一时间又好笑又心疼：“我知道的，小修最乖了。”伸手将自己的美瞳和凌子修眼里的美瞳取下来，又揉了揉凌子修的小脑袋，“好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的眼睛根本没什么。在我们那边，有好多小姑娘就喜欢你这样的眼睛呢。” 想了想，又笑着道：“要是被我那个已经是cosplay狂热分子的小学妹看见你，她估计会对花痴到疯狂。所以，你根本不用在这里自卑什么，知道么？” 凌子修低了低头，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了，耽搁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我去下面让小二送洗漱用具和吃的上来。”乔知白用力地按了按凌子修的肩膀，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顺手将房间的门关上，在凌子修看不到的地方，乔知白背靠着墙壁，闭了闭眼睛，仰着头，好半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拥有这么一双眼睛，在这个年代里，这个孩子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才这么小的孩子。 停了许久，乔知白重新睁开了眼睛，理了理衣襟，正准备下楼，却在这时突然听见房间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紧接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悄悄地响了起来，像是努力克制，却又终于到达了极限而无法克制的宣泄。 才这么小的孩子呢。 乔知白停下脚步，侧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深深。 ☆、第10章 我也要养哥哥 第十章 乔知白先行梳洗用餐结束，然后再带着小二进来的时候，这头凌子修早已经重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坐在床上的凌子修打量了一遍，见他整个人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心下稍安。随后将手上的盛着米粥的托盘搁在桌子上，顺手接过了小二手中的脸盆，然后对着小二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便挥了挥手，让小二退下去了。 “才兑好的热水，温度刚好，别在床上坐着了，还不快过来洗漱一下。”乔知白朝着凌子修招了招手，笑眯眯地开口。 凌子修抬头看了乔知白一眼，脸上慢慢浮出一个浅浅的笑，赶紧下了床，几步走到乔知白身边，扫了一眼脸盆，又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乔知白。 乔知白伸手拍了拍凌子修的小脑袋，笑骂：“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洗脸？” “没、没有！”凌子修赶紧摇了摇头，伸出手拿过放在脸盆旁的小杯子，先漱了漱口，然后麻溜儿地洗好了脸。 “坐。”乔知白看着已经梳洗好，却又开始站在原地发愣的凌子修，又好气又好笑，冲着他就吐出一个字来。 凌子修立刻乖乖地坐到了木桌旁边的小木椅上，然后继续瞪着自己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乔知白。 啧啧，这是犯规啊犯规！ “吃饭时间卖什么萌！”乔知白拿起筷子又轻轻地敲了敲凌子修的脑袋。 被突然袭击的凌子修用自己的小手捂着挠头，控诉地望着乔知白，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即使不哭，也有那么点泪汪汪的意思。 “吃饭！”乔知白把盛了米粥的白瓷碗朝着凌子修面前推了推，无视凌子修可怜巴巴的样子，直接冷酷无情地命令道。 凌子修没有在意乔知白的“冷酷无情”，顺着他的手，低头看了一眼热腾腾的米粥，好一会儿，又抬头冲着乔知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笨拙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起粥来。 看着凌子修笨拙地样子，乔知白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又摸了摸凌子修的脑袋，端着已经被用过了的洗漱用具，留下一句“你先吃，我待会儿就回来后”，直接开了房门，下了楼。 房间里，凌子修的视线黏在乔知白身后，直到确实看不见他的身影了，这才又低下头，慢慢、慢慢地用餐。但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那一丝完全无法压抑住的笑却不由自主地从嘴角和眼里泄露出来。 乔知白下了楼，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小二的时候，先前的那个小二也恰好将乔知白吩咐要买的衣服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