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靳远是知道的，叶子沁自幼习字，常年不断，家里临字的宣纸积起来如今已有很厚了。不过叶子沁平时从未将这个习惯透露出来，要不是靳远在叶家书房看到，还不知道叶子沁一笔字竟写得那样好。

    “那老太太平时喜欢练什么？”叶子沁跟着问道。

    “簪花小楷，也爱临临董其昌。”

    “还有呢？”叶子沁启蒙的是柳体，后来练得最多的便是瘦金体，有时候有兴致倒是会临临怀素。

    “放心吧，又不是要你和老太太喜好一样，只一点，你会写，便是老太太的意外之喜了。”靳远听出了叶子沁话里的意思，又安慰道。

    两人正说着话，先前让伙计去叫的店主已经捧着东西出来了，那老头显然也是与靳远熟悉的，开口便道：“靳家小子，又来给你家老太太买墨？我这儿前些日子倒是得了套好货，不过嘛，这价钱可是不便宜了。”

    “今儿可不是我出钱，财主就站在我身边呢，您老有什么好东西只管拿出来吧。”靳远指了指叶子沁道。

    叶老吩咐了小伙计几句话，那小伙计就进去拿墨去了，叶老则亲自泡了一壶茶，“你小子可好久没来我这边了啊，想想你那时候人还没个柜台高呢，就到我这儿来买东西孝敬你们家老太太了，要不总说你是个人精呢。”

    被当面掀了老底，脸皮厚如靳远也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叶老也算是他的长辈了，也不好意思反驳，只能摸了摸鼻子，对着叶子沁摆了个无奈的表情。

    小伙计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叶老接过后轻轻地把盒子放在桌上，喊了两人近前后才打开。

    叶子沁几乎是一见盒子就小声叫了出来，“八宝灵丹？”

    叶老眉头一扬，“哟，还是个识货的女娃娃，好，靳小子今儿没带错人。”

    叶子沁羞涩地笑了笑，“烟房点灯实难熬，赤身喘气入阴槽，熬尽灯油沥尽胆，留取乌金千秋照，这八宝灵丹墨可是婺源墨中的珍品啊，居然还有品相这样好的一套。”

    听得叶子沁的话，叶老心情越发好了，胡子都笑得一翘一翘的，“说得好，说得好，女娃娃，这套八宝灵丹墨啊，老头子今天肯定卖给你。”

    靳远深知叶老脾性，叶老做生意任性的很，对了他的胃口，卖起东西来爽快地不得了，若是不对胃口，呵呵，就等着叶老头下黑手吧。

    “那好，还烦请将这套墨包起来，以及我还想买些宣纸。”若是别的东西，叶子沁是肯定不识货的，可是她两辈子前前后后加起来练了三十年的字了，墨还是识得的。

    就是眼前这套八宝灵丹，她也是买过的，只是这套是乾隆年间的珍品，她那套则是八十年代国内产的，不过后来也成了绝品了，所以买的时候也不便宜。

    “女娃娃你要生宣？”叶老笑眯眯的摸着胡子问道。

    叶子沁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若是有玉版宣更好，生宣的话，也要上几刀。”

    玉版宣色白，质地坚厚，结构紧凑，不易洇水，属于半熟宣的一种，叶子沁习字略有小成后就多用这种。

    而生宣写起来很有难度，笔墨在生宣纸面上的表现很难酣畅淋漓地流动，因为生宣具有较强的涩性，由于这种涩性造成用笔和用墨都变得举步维艰。

    许是因为叶子沁的直白，老头子笑得更欢了，“好好好，都有，都有，玉版宣有，单宣也有。小七，去给客人拿去。”

    那个叫小七的伙计应了声后就又去找宣纸了。

    “那行，叶老先将东西包起来，我们再去别家，等会来拿。”总不能拿着一摞宣纸去逛街吧。

    叶老头摸了摸自己已然花白的胡子，“靳小子，胡老头前些日子得了把象牙扇。”说完，叶老就不说话。

    靳远闻言一喜，知道叶老头定然是看出来自己和沁沁一起来的原因了，这是在给自己帮忙呢。靳远道了声谢后，就拉着还不明所以的叶子沁去了叶老口中胡老头的清风坊。

    叶子沁被拉着走还不知道为了什么，“等等，这是干嘛去？”

    “刚刚买了老太太喜欢的，也该买老爷子喜欢的不是，老爷子这两年迷上了扇子，所以刚刚叶老才会提点我胡老那儿得了一把象牙扇。”

    叶子沁立时反应过来，“那刚刚？”

    靳远点了点头，“叶老头早就成精了，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想来叶老头早就看出来沁沁是他女朋友了，两人如今正是要见家里人，所以才会这么爽快吧。

    等到了清风坊，一问，果然如叶老所言，确有一把象牙扇。

    “这可是清代的湘妃竹刻云龙纹嵌象牙扇，您看看这扇骨，您再看看这扇面儿，这样精致的东西，如今可是不多见咯。”店里的人听到他们要象牙扇了，果然就拿出了叶老口中的那柄折扇，对二人讲解道。

    靳远也算是清风坊的常客了，和苏宁之两个没少给老爷子淘换东西，看到眼前这个伙计不仅不认得他，还大有将他当做冤大头狠狠宰上一番的架势，靳远这才开了口。

    “行了，胡老今儿不在嘛？”

    伙计一听，这才知道是位熟客，“在在在，我就这给您叫去。”

    同样是个白胡子老头，不过这老头比起刚刚的叶老来瞧着约莫年轻些，“我当是谁呢，靳小子，又给你姥爷买扇子呢？”

    这都孝顺的人人皆知了啊，叶子沁笑着给靳远使了个眼色。

    胡老头这才注意到叶子沁，小姑娘还怪好看的啊，不过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靳家小子带着个姑娘来，胡老头一琢磨也就明白过来了。这是要带外孙媳妇儿给苏老头儿看呢啊，还特意来给苏老头买礼物。

    “行，老头子我也不给你玩虚的，这扇子我收来是这个数，我给你个成本价，这个数。”胡老做了两个手势。

    “成，您说了算。”靳远回答的很爽快。

    等到付账时，叶子沁很是主动地去刷了卡，胡老头看到后就直盯着靳远瞧。

    “胡爷爷，还有事儿吗？”靳远问道。

    “靳小子，你怎么让这个女娃娃去付账？”虽然是未来的外孙媳妇儿，但是这扇子的价格可是一点儿都不便宜啊，难道说这就是靳小子的卡，嘿，门还没进呢，倒成了个小妻管严不成。

    靳远一瞧这老头似笑非笑的，就知道他又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当即低声解释道：“胡爷爷，这也是不差钱的主儿。”

    “不对啊，我好像没见过这小丫头啊，谁家的啊？”胡老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她不是京城的，您自然不认识。”靳远粗略解释了一句，也不打算细说就是了。

    不过胡老也没追根究底的想法，得了句解释也就算了。等着伙计包完了扇子，靳远拎了袋子，两人回墨斋又拿了墨和宣纸，这才打道回府。

    看着铺满一桌的东西，靳远不由反思是不是买的太多了，虽然说就是买给家里长辈的礼物，除开特意为姥姥姥爷买的墨和扇子，其他也没有特意去买些什么，只不过是些酒啊，燕窝啊这样通用的东西，只是摆起来还是很可观的啊。

    叶子沁听到靳远的话后忙道：“哪里多了，我看一点儿都不多啊。”

    叶子沁现在是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实则心里紧张得很，虽然在靳远面前放了大话，可是到底是第一次上门。和靳家不同，这是对靳远真心关爱，疼爱有加的苏家，这也是叶子沁会如此紧张的原因之一。

    叶子沁将东西来回数了好几遍，若不是被靳远催着去睡觉，还不知要在礼物堆里磨蹭到何时。

    靳远本以为她昨日睡得晚，今天也会起得晚些，不过早就说好了今天是回家去吃午饭，所以也不是很着急，谁知道他起床后才看到，叶子沁又在礼物堆里来回数了。

    “沁沁，你昨晚到底睡没睡？”靳远惊讶问道。

    ☆、第77章 拜访苏家

    “睡了，”叶子沁的声音有点儿飘，“就是醒的有点早。”

    靳远简直都快无语了，这叫有点早嘛，他有晨练的习惯，所以放假时每天都是六点起，而叶子沁以前是作为高考生，想赖床也没法赖，进了大学后，别的不谈，至少双休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赖赖床的，可是今天居然起得比他还要早。

    看着明显发懵的叶子沁，靳远连抱带推将人又弄进了卧室，“乖啊，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我会叫你，不会让你睡过头的。”

    确实是缺觉，沾着枕头没一会儿叶子沁就睡着了，靳痴汉盯着叶子沁的睡颜看了半天，觉得真是哪儿都好看，然后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不太好。

    不过谁管呢，那是他媳妇儿不是。靳远美滋滋的出去l,自己亲力亲为把礼物一一搬上了车，为了这半车的礼物，靳远今天还特意换了辆大点的路虎。虽然也挺想开着媳妇儿买给自己的礼物回去炫耀炫耀的，奈何跑车它够显眼但不够大啊。

    看着已经到了九点半，靳远这才去叫叶子沁起床。

    要不怎么说年轻就是好呢，虽然几乎是折腾了大半宿，但是睡了三个小时后，叶子沁又是神采奕奕了。

    又仔细拾掇了一番，也没穿自己平日习惯的深色系，而是换了件鹅黄色的大衣，叶子沁本就肤白如玉，先前被军训晒黑也早就养了回来，衬得她的气色越发的好，嫩生生的立在那里，还在冬日里呢，只瞧着就像多了几份春意似的。

    恩，媳妇儿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靳远面无表情，心里美得开花。

    都快要出门了，再紧张也没用了，一味紧张的话，倒是会有几分小家子气，反倒是添了不好的印象。车子到苏家大宅前，叶子沁让靳远停了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道：“好了，进去吧。”

    车子才停，就有人迎了上来，笑着高声道：“远少爷回来啦。”

    叶子沁听到这话后，强忍着笑意给靳远使了个眼色，靳远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有这一天。”

    叶子沁起初还有点云里雾里呢，什么叫她也会有这一天啊，她又不像他是世家出身，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着她被叫少奶奶嘛。只是两人已经下了车，当着人面儿动不了手，叶子沁也只能背着人赏了靳远一个白眼。

    “哎呀，小远来啦，阿兰啊，去后头找找老头子，告诉他小远来了，这是沁沁吧，哎呀，真好看。”两人一进门，老太太就走了过来。

    “姥姥，我把沁沁带来了。”靳远拉着叶子沁介绍道。

    “苏奶奶好。”叶子沁也是乖巧的很。

    “来来来，快坐下来，快坐下来。”苏老太太忙招呼二人道

    苏老太太今年年近古稀，虽然已是一头白发，但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也很是清亮，一点都不似一般老人那样浑浊。气质更是出众，不过许是有了年纪的原因，并不会让人感觉到距离，反而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反正叶子沁被这位老太太亲切的招呼了之后，觉得轻松多了。

    靳远母亲苏婉婉是老太太的幼女，老太太既心疼女儿早逝，也心疼外孙，所以以前苏宁之说靳远最受宠绝对是真的。之前就从孙子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不少消息，只不过总是遮遮掩掩的，直到林家那个女孩子说了之后，苏宁之才和她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番。

    苏老太太活了这么些年，富过，也贫过，并不是一帆风顺到到如今，当年在云城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看人虽说不上十分准确，但是到底多年的阅历在那儿，□□分总是有的。

    而她一见叶子沁，就知道这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难能可贵的是，这也是个很踏实的女孩子，并没有半丝的虚浮。之前听苏宁之说这个小姑娘非常能赚钱，她还以为会有几分骄矜，今日当面这么一看便知道，是个真正的聪明却又知道内敛的好姑娘。

    而且还漂亮，苏老太太一向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娇娇嫩嫩的，声音清脆的像黄鹂鸟，皮肤比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这样好看，只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不是，谁不爱美呢。

    苏老太太对两人还是挺好奇的，按照苏宁之的话，那可是自家外孙眼巴巴跟在人小姑娘后头追了好久人家才点的头。老太太一点儿都不觉得叶子沁做得不对，相反，她觉得叶子沁这么做对极了。自家这个小王八犊子太早熟，要不是人家小闺□□秀，早恋要坏了事儿可怎么办。

    更何况叶家的家长还那么开明呢，照料他家这个小混蛋那么久，可不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要是换了苏老太太啊，自家千好万好的小闺女还没成年就被狼崽子给盯上了，她非得把那狼崽子打出门去不可，哪能做到像叶家那样还照料这个小混蛋的生活呢。

    不可避免的，也提到了叶子沁父母过世这件事儿。

    “开始的时候想得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不怕您笑话，那时候真是天天都是哭醒的。不过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是，父母在天上看着我的话，也肯定是希望我好好生活的，而且大伯大妈对我而言，除开没生了我之外，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叶子沁脸上带着笑意，只是眼角有几分红。

    一席话说的苏老太太这个向来感性的人心里酸楚的很，多懂事的好孩子啊。

    “你是个好孩子，你父母天上瞧见了啊，也只有欣慰的。”苏老太□□慰道。

    又说了会儿话，苏老爷子才走了进来，一见苏老爷子进门，老太太就先抱怨道：“你跑哪儿去了，我让阿兰去找你的，小远这头一回带沁沁来认门，你倒好，连个人影都不见。”

    “你个老太婆，当着孩子的面儿还这么啰嗦，我不就在花园里嘛。”

    “苏爷爷好。”叶子沁主动站起来打招呼道。

    “姥爷，您再不进门，礼物可就全归了姥姥啦。”进了门这么久，靳远这才提到礼物。

    “哎呀，你这孩子，你说来就来呗，带这么多礼物作甚呢，多浪费钱啊。”经靳远这么一提醒，苏老太太这才注意到玄关处那一堆的礼物。

    叶子沁笑了笑，“要是让我大伯大妈知道了，头次上门不带东西，回头该说我不懂礼貌了。”

    “你这孩子，你哪是不懂礼貌哦，你啊，是太懂咯。”苏老太太摇了摇头笑道。

    靳远连忙打岔，跑过去将两个包装明显就不一样的盒子拿了过来，“姥姥，先别急啊，先看看礼物再说呗。”

    老太太先拆开了靳远递给自己的那一份，“哎呀，这可是上等的药墨啊，这可太破费了不是，可不能收。”老太太练了这么多年的字，多识货的人呢，一瞧这品相，一闻这味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呢。

    “听靳远说您平常喜欢练练字，所以才买了这八宝灵丹，您可千万别拒绝。”叶子沁解释道。

    靳远在旁边敲边鼓，“姥姥您可别拒绝，沁沁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富婆，她的投资眼光绝对杠杠的，身家丰厚着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苏老太太轻轻拍了靳远一巴掌。

    倒是苏老爷子，看到那盒子墨后，不动声色地也拆了自己面前的那个盒子，里头躺着一把湘妃竹刻云龙纹嵌象牙扇，苏老爷子见扇心喜，也顾不上说点什么，直接就把扇子拿了出来，打开来细细赏玩。

    老太太才教训完外孙，转头又看到自家老头子正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把扇子，她这两年耳濡目染也算知道了些，瞧着就知道也是个贵的，心里不由暗自惊叹，还真是个金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