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那不是幽界的魔功法印,据我所知也不属于轮回山慕家的秘法绝学。” 云殇公子挑了块鲜嫩的赤胆果rou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尽管两次施展的法印一模一样,但我隐隐感应到其中蕴藏的力量与韵味却是大相径庭。可惜当时离得太远,否则应该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碧断点点头道:“没想到他真敢杀死传荪公子。如此一来碧落海雨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传渊公子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玄明恭华天。”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出手么?”云殇公子望着满桌狼藉,满足地长出一口气道:“我越来越喜欢这家伙了,实在舍不得他死在别人手里。” “公子不妨再耐心等待几天。”碧断回答道:“听说慕成雪向云蝶仙订购了一艘魔舟,很快就会到货。如果不出意外,交货的地点就在玉轮城。” “玉轮城?”云殇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抓起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片云丝金瓜,说道:“听到这消息,我着实忍不住想再吃一片。希望慕成雪一帆风顺,能够撑到玉轮城。” “他会的,”碧断的脸上露出一缕讳莫如深的微笑道:“只要公子您愿意。” ………… “你为什么不杀我?”这是雪怜城见到楚天后的第一句话。 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已经萦绕了整整三天。自从传荪公子被击杀后,她一直被软禁在寂然城的城主府里。或许“软禁”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因为在屋外除了两名巨魔族护卫象征性的守值外,便再没有其他的看管与监视。 在楚天的云麓圣泉医治下,她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快,肌肤重新变得晶莹如玉,俨然重现了往日的青春与美貌。 但谁也医治不了她的心,即使是云麓圣泉也不能将一捧灰烬再又点燃。 “我从来不以杀人为乐。”楚天在雪怜城的对面从容落座,似乎毫不担心对方会突然暴起击杀自己为传荪公子复仇。 看得出经过与传荪公子的恶战,他的修为又有精进。不过这精进从何而来,却非雪怜城所能猜想,而事实上她对此同样漠不关心。 但她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楚天的身上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威严气息。不同于自己所见的那些碧落海雨家的高位者,从他身上透出的威严分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深不见底寂寞如雪。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她漠然回答道:“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身体,我可以给你。但它很脏,希望你有个好胃口。” 楚天微微一笑道:“这同样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你想要什么?”雪怜城轻轻一嗤,说道:“不要说是我的心。” 楚天摇头,缓缓道:“也许你可以帮助我对付雨传渊。” 雪怜城的眸中有簇火焰霍地一闪,但在它开始燃烧之前又瞬即归于寂灭。 “雨传渊杀死了你的母亲和jiejie,这在四大神罚家族间并非秘密。” 楚天如寒潭般幽深的目光紧紧盯视雪怜城的双眼,接着说道:“你宁可受尽凌辱也要留在雨传荪身边,仅仅是为了躲避雨传渊的毒手么?” 雪怜城木然扭过螓首,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不起一点波澜,就像没有听见楚天在说什么,久久未曾言语。 “明天我就要离开度朔山前往玉轮城。”楚天站起身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跟我一起走——也许会遇上雨传渊。” 雪怜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 ………… 日子总在波涛汹涌中飞快流逝,对夕雅来说每一天的光阴都有一层更多的意味。 狼魔族人从来不讳言自己的爱恨,喜欢就是喜欢,痛恨就是痛恨。 但喜欢的未必能够得到,哪怕那个家伙天天都会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哪怕她很乐意履行当日的誓言。 难道自己还不如雪怜城? 夕雅觉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并且常常会毫无理由地发泄出来。 今天她和罗狱、枯寂、东阳耀和南月薰等人本在商讨狼魔族人的迁徙事宜,不知怎地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以至于斩天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进来交给枯寂时都未曾注意到。 此刻,她很想丢下这一切去看看那个家伙正在干什么。 上次见到楚天还是两天前的事,她去探望他的伤势。 谁知那家伙临了说了一句话,差点把自己气得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说什么来着?嗯,好像是说:“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每次想到这句话,夕雅都禁不住咬牙切齿,于是一连两天便再也没有去见楚天。 忽然,周围嘈杂的话语声一下消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慕大人走了。”枯寂放下斩天递来的书信缓缓说道,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夕雅心神俱震,视线落在那书信上。信很短,只有区区的八个字:“山高水长,诸君珍重。” “这是慕大人昨天交给我的,要我十二个时辰后再拆开。”斩天懊丧道:“要是我早点打开,就不会有这事了!” “他是不愿连累我们吧?”东阳耀苦笑道:“甚至连去哪儿都没说。” 南月薰道:“快去港口查一查这两日都有谁的船离开?” “我查过了,”炽影出现在门外,回答道:“只有云蝶仙云公子的商船是昨天出航的,但已走了八个时辰。” 枯寂说道:“如此说来慕大人是去了玉轮城。” 夕雅的耳畔始终回响着楚天留给自己的最后那一句话:“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慕成雪,你就想这样不告而别,做梦! 夕雅一咬牙,思绪从混乱中渐渐恢复过来,站起身道:“我要去玉轮城!”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征程(上) “轰——”一记冗长而沉闷的轰鸣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由于隔着厚重的舱壁,声音已变得模糊。 楚天透过浅紫色的琉璃窗,看到冥海深处有一团亮红色的雷火正爆炸开来,从虚空中撕裂出一片直径超过二十里的黑色幽/洞,直到很久以后四周的幽火弥漫填补过来,它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一望无际的冥海,遍目充斥的都是狂暴的飓风,肆虐的雷光,跌宕的怒云……还有波澜壮阔的血红色幽火。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尽管在轮转魔君萧逆和慕成雪的记忆里,冥海的景象都是司空见惯。但惟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浩瀚与峥嵘。 黑色的魔舟已在冥海中航行了整整十一天。云蝶仙选择的是一条相对安全的航道,它是千百年来无数先行者以生命为代价,才在波涛诡谲变幻无常的冥海深处开辟出来的血泪通路。 每间隔数十里或十数里不等,便能看到一座利用自行汲取的幽冥灵气作为运转力量来源的秘法魔阵。它们如一个又一个孤独而忠诚的卫士,经年累月默默地维护着航道的安全,使来往魔舟免受各种灾厄的侵袭。 如果有心研读查访那些散落在幽魔界各个角落里的传说,就会发现几乎每一条航道的背后都存在着一段或是数段热血沸腾抑或悲怆凄凉的故事。 即使如此,依然会有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雷在顷刻间将长达数十丈的庞大魔舟轰得粉碎,还有那些遮掩在幽火密云深处的浮岛巨礁便如同隐匿于黑暗中的杀手,随时随地会给予航海者们致命一击。 然而,这些并未能够阻挡幽界魔族开拓探险的脚步。越是艰险的航程,就意味着越是丰厚的交易回报。 勇气固然未必能够创造财富,但财富一定属于勇者。 当然,有时候这“勇者”也会指那些追逐暴利的亡命之徒。 经过十一天的航行,楚天已完全适应了魔舟的剧烈颠簸。在船舱里,除了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牢牢地固定在其应有的位置上,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船体就会被从幽火中蓦然涌出的狂罡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甚至还会发生侧翻。 这艘名为“逐海”的巨型魔舟长三十七丈宽六丈,加上船体顶部六根十二丈长的桅杆,将之称为庞然大物亦不为过。 但在风起云涌的冥海里,它却渺小得只是沧海一粟。 魔舟如此,人更如此。 “你真的打算一走了之?我是说寂然城。”云蝶仙穿了一身花团锦簇的半透明丝袍,慵懒地倚靠在软塌上。他刚刚喝过酒,白皙如玉的双颊泛起一抹酡红,凤目含媚半怀醉意地望着楚天问道。 楚天低头注视着半杯正在手中缓缓转动的血红色酒汁,反问道:“我有说过要一走了之么?” 云蝶仙说道:“我要是你,就会赶紧溜回轮回山。虽然这么做是有点儿丢脸,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你会么?”楚天不以为意地一笑。 “你和我到底不同。”云蝶仙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开始相信那些关于你的传言或许是真的。不过到了玉轮城后,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要知道,这次你惹上的除了窠卫,还有碧落海雨家,甚至寂灭谷朝家和黄泉沼云家也都盯上了你。除非慕老祖亲自出面,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楚天淡然道:“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你认为我爷爷会帮我么?” “小慕,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云蝶仙的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他摇了摇头自失地一笑道:“算了,你别说我也不再问。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楚天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说道:“这次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希望有机会补上。” “小东西,你也懂得愧疚?”云蝶仙从下摆里探出赤足,在楚天的腿上亲昵地蹭了下,笑吟吟道:“真要心疼我,就留下来多陪咱家几日。” 楚天看着他那只涂满玫瑰色指甲油的赤足,皱了皱眉道:“如果我想你死,倒是可以这么干。” 云蝶仙咯咯一笑,蜷起小腿坐直身躯道:“你应该清楚,我家老爷子跟黄泉沼云家的关系。” 楚天道:“没什么,反正债多了不愁。与其便宜别人,莫如让云天王得个彩头,权当是我还你的人情。” “小滑头,骗死人不偿命。”云蝶仙媚眼流波,轻笑道:“你是越来越坏了,在故意试探咱家吗?” 楚天刚要回答,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名云蝶仙的仆从恭声道:“老板,再有一柱香的工夫我们就要进入到瀛巍洲上方的玄冥罡流层了。” “知道了。”云蝶仙看向楚天,说道:“我会在瀛巍洲停留三天谈些生意顺便等你回来。如果超过三天,你就得自己设法找船了。” 楚天微笑道:“听说瀛巍洲的府主金道成是条老狐狸,小心他吃了你。” 云蝶仙亦是嫣然一笑道:“我啊,不怕他贪吃就怕他嘴刁。” ………… 两个时辰后,逐海号魔舟降落在了瀛巍洲的第一大城银照城中。 瀛巍洲的面积大约是度朔山的十二倍,高耸如云的瀛山和巍山纵横交错如两扇巨大的屏风将它分割成四块,两座山脉的交叉处便是银照城的所在。 楚天不理云蝶仙如何去和瀛威洲的府主金道成周旋,径自偕着雪怜城乘坐碧鬃魔狮离开银照城向东而去。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休养,雪怜城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魔功修为也恢复到了八成左右。有她在身边,在玄明恭华天能够动到楚天的人委实不多。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魔舟上的十多天里,雪怜城始终待在云蝶仙为她特别准备的静室里疗伤修炼,几乎跟楚天没有任何交流。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句。而这三句话中的最后一句还是楚天说的—— “跟我下船去一个地方。” 闻言之后,雪怜城便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舱室,既不问去哪里,也不问干什么。 以她此刻的修为,尽管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要出手擒拿楚天应该不是问题。可楚天好像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仿似他赌定了雪怜城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这个家伙,他果真能帮助自己击杀雨传渊么?可他连天阶的门槛都没摸到,又岂能是业已突破造化神通之境的传渊公子的对手?即便加上自己也是白搭。 明明了解到这点,然而雪怜城不知为何依旧对楚天的承诺抱有一线的期望。也许是因为除此之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依照碧落海雨家的家规,雨传荪被杀,作为妾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殉葬的命运。左右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