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他们在大厅里找到玉虚真人的尸体。 之后,搜遍所有房间,没有找到任何人,就连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石化的石重道长也没了踪迹。 住客们离开时是什么样的,回去时还是什么样。有人在洗澡,浴室的花洒还在流水,人却不见了。有人在上厕所,马桶没冲,人没影了。回去拿笔记本电脑的,笔记本电脑在房间里,门是开着的,但人失踪了。收拾行李的,东西收到一半,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经过统计,确定失踪了二十多个。 那些同行的人没事的,基本上就是虚惊一场,又回去住下了。 有些人害怕,赶紧收拾行李去办理退住手续,另找酒店住。 那些亲友、同事出事的旅客,见过房间的情况,是真不信这是什么危险化学品泄露,他们被请到大办公室里,有专门的人向他们谈话,处事后续事宜。 这些都是办事处的活计。 洞天观在场的道士议论纷纷,洞天观亲友群更是热闹非凡。很多在场的道士拍照录相,给同门分享整个过程,让他们也长长见识。 封妖窟对于别的门派的人来说可能只是听说过很陌生,对于洞天观的人来说,属于必修课之一,多多少少都得学点。 讨论玉虚真人的不多,反正他都死了,还是让镇狱火烧死的,已经遭了报应,而洞天观里姓玉的跟玉虚真人有血缘关系的并不少,对于这么一个走上歪路的早就破门而出离开洞天观的,姓玉的回头关上门来怎么以此为教训告诫自家后辈是一回事,对外,是羞于提起的。洞天观里,不姓玉的,更不会提起这事给同门心里找不痛快,毕竟二师祖天冲真人跟玉虚真人可是亲兄弟,得照顾到点二师祖的面子。 他们聊的是,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封妖窟把那些失踪的救出来。 洞天观的人在亲友群里聊起这个问题时,谭真人也正找到杨丹青询问是不是要去找封妖窟。 杨丹青告诉谭真人,封妖窟好找,就在附近,画几道符布个阵开启个通道就能过去,但是……这会儿聂然正在生死关头,力量失控,他们又没有封妖灯,这会儿去开封妖窟进去救人,那是去壮烈的。即使有封妖灯,灯火投胎了,灯已经没有效用了。 如今,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等,等聂然出关。 如果聂然没有熬过这一关,出不了关,往后她开启的这座封妖窟就真成死牢了,逮着妖怪往里送,送进去就没得出来了。这也算是那些谋划此事的妖怪自作自受。 杨丹青把事情向谭真人交待清楚,带着洞天观的弟子撤了。 趁着天还没亮,还可以补个回笼觉。 第94章 都是魔鬼 聂然体内的血,从伤口处源源…… 聂然体内的血, 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向斩不平,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袭来。她只觉越来越冷,意识到不对劲, 担心自己很可能没被毒死, 却被剑吸光血而亡,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候垂死挣扎也不过是加速死亡, 她唯有抱着剑争取多苟延残喘几秒钟,或许还能体会一下那些鬼所讲的濒死感。 乱葬坑里的那些鬼, 每个的死前感受都不一样, 有些是在挣扎中死去, 有些是在痛苦中死去, 又有些痛苦地挣扎了好久突然间解脱,不痛苦也不难受了, 变得非常愉悦,还想诓她也去体验一把。她怀疑鬼是想害她,骗她的, 可在网上也看到一些经历过濒死的人讲述死亡过程没有那么难受,甚至有种回家的感觉。 忽然, 斩不平上那些扭来扭去的符纹跟疯了般变得越来越大, 越来越扭曲, 使得她的视线都扭曲了, 房子都快扭成了哈哈镜。 聂然心想:这是死前幻觉吗?怎么是这个样子的?是因为我太晕了? 那变得比房子还大、还要扭曲的符纹中突然出现八个道士。这些道士穿着洞天观的道士袍, 个个年纪都不轻, 道袍的袖子、下摆像有鼓风机在吹, 他们有些拿拂尘、有些背剑,有些拈着胡须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跟站台走秀似的。 背剑的道士朝她看来, 大喊一声:“荡魔诛邪,剑斩不平!”那嗓门大得说话震耳朵。 聂然的内心那叫一个悲凉!别人死前产生幻觉,都是见到最心心念念的人,她哪怕见到百万也好啊。百万变成人是个帅哥,变成兽是个威风的坐骑,哪像这八个,造型扮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他们在封妖窟里已经变成干尸的事实。 拿拂尘的道士,手里的拂尘一甩,又在那说:“舍身护道,换一个朗朗乾坤。” 捋着胡子的老道士盯着她又来了句,“苍生为念,万死不辞。” 赤手空拳但是站姿格外霸道的道士喊出声猛张飞式的怒吼:“妖孽不除,我心不死!” …… 八个老道士,每人来了句台词。 聂然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已经没了任何想法。她觉得自己生前没造过孽吧,临死的时候为什么要受他们这种折磨? 下一刻,这八个老道士又动了,按照封妖窟里的位置盘膝坐下了。 聂然瞬间头皮发麻背脊泛冷。他们这是在再演示遍怎么变成设下封妖窟再变成干尸的过程吗?她一点都不想看这个,没有半点兴趣。 这会让她很怕死的。 聂然有点想哭了。她是真的不想死的! 这些坏道士还出来吓她。 就在聂然忍不住已经扁嘴,眼泪都泛在眼眶里的时候,突然,八个道士悬空起来,好像还喊了句什么合一,紧跟着“咣”地一下子,斩不平从天而降,落在他们中间。 聂然有点懵,明明斩不平在自己的怀里抱着的。 她低头朝怀里看去,却发现斩不平不见了,而自己也不在了原来的位置,再扭头一看,八个老道士分散在了自己的四周,自己正好处在他们最中间的位置。 最可怕的是,那八个人的影子逐渐变淡,宛若虚影,又成了八颗燃烧的镇狱火小火球。 聂然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是幻觉?还是斩不平这把破剑在作妖? 忽然,八颗小火球朝她飞来,跟着无数的画面文字、图案浮现在脑海,有书、有符箓,还有打拳的、练剑的,洒符的、扔法宝的,捏法诀的。 大量的信息跟发山洪似的涌向脑海! 聂然不想读书,她不需要这些! 可……这些东西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很快占据满她的思维,让她想不看、想不注意都不行,疯狂填鸭,比老师考前突击还要过分。 这些东西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记不住,没弄明白的,他们就一直晃啊晃,晃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了。因为这种情况跟鬼死了以后,不断地陷在死前的某个场景,或者是执念特别深的某个场景很像。 她没有执念的!至少,她的执念是不想读书,而不是被关起来读书。 莫非是那八具干尸的执念附在了剑里? 聂然估计是。 大概学完了,这些执念就能消了? 试试呗! 聂然只能集中精神,拿出这辈子最用功最努力的劲头,学! 学完了,早点超生也好啊。可是很复杂啊。拳脚功夫还好,那些什么法阵、梅花易数、六壬、奇门,让她晕到都快变成符号了。 聂然不知道自己学了多久,跟猴子掰苞谷似的,学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大概这个像做梦吧,刚开始记的时候很清楚,过一会儿又模糊了,不记得了。 东西太多,学得一团乱,头疼,恶心,想吐,还流鼻血了。 眼前越来越黑,那些符号、天干地支、八卦方位、生死吉凶逐渐被黑暗代替。 聂然暗中长松口气,终于可以超脱了。 这种死亡过程,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太痛苦了。 她暗自庆幸地闭上了眼睛。 聂然突然有种睡醒的感觉,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酒店房间里。 旁边倒着石化的石重道长,表情依然鲜活。 没死?聂然惊疑不定地站起身,一眼看见破碎的玻璃,而玻璃外却是岩石。她再朝房间里的沙发、床、桌椅板凳摸去,入手有股怪怪的感觉,似乎总覆盖着一股气,还能隐约摸触到熟悉的镇狱火。 这地方,有点怪。给她的感觉不像是在真的酒店里,倒有点像当初玉虚真人布阵对付她时,困在法阵中的感觉。 聂然决定走出去瞧瞧。 她出了房间,便见到酒店走廊。 酒店里一片死寂,连点光都没有,好多房门都是开着的。 她挨间屋子找,找到走廊尽头时,终于见到人了。 一个男的,穿戴得跟个白领似的,正以跑步的姿势奔向书桌,手伸向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定格在原地变成了石雕。 明明是个石雕,眼珠子也是石头的,却给她一种在盯着她瞧的眼神。 聂然清楚地感觉到石雕中有魂魄的气息,这石雕也像是个活的。这人,跟她在老家的封妖窟见到的那些石化的妖怪差不多。 她挥挥手,打招呼,但石雕嘛,想回应也回应不了。 她出了房间,进入楼梯,上楼,又找了好几间房子,在卫生间的马桶那又找到一个石雕。这人正半蹲着起身,侧身放旁边的纸篓里扔擦完屁股的纸,另一只手提在裤子上,好像是急急忙忙擦屁股正在提裤子,然后就……石化了。 这样子实在太锉!不过,太惨了,聂然不好意思笑话他,也不好意思去看别人光腚露屁股,于是又去别的房间。 雕像还挺多,二十多个,全是活人。 只有她一个活的,能动。 聂然到酒店门口,似着看能不能出去。她迈出酒店门,外面什么都没了,甚至不是黑,而是无,虚无的空。她伸手摸出去,什么摸不到。她迈步出去,无论怎么蹦怎么跳,都在原地踏步,出不去。 聂然的心头发怵,不明白自己是进入了封妖窟被关起来了,还是死了变成鬼陷进了幻觉中。 她有点害怕,可是害怕没有用啊,得想办法啊。 如果是关在封妖窟里,就找路出去呀。如果是死了变成鬼,进入幻觉中,就想办法摆脱幻觉啊。 她好歹也是拜进过道门的人嘛,往生咒总会念几段的。 聂然当即盘膝打坐,给自己念往生咒超度。 她也就是旁听了一些,记不全,把记得的那几段来来回回反复地念,没把自己超渡得了,周围的景象一点没变。 或许自己没死,而是在封妖窟里? 上次出封妖窟好像是拔剑破的阵吧? 对哦,剑呢? 斩不平呢! 聂然这才想起斩不平不见了。 她赶紧施展手诀召聚斩不平,便感觉到那把剑竟然融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刷地一下子出现在手里,紧跟着便是天旋地转,世界好像变成了滚桶洗衣机,而自己就是里面正在被卷来搅去洗来洗去的衣服。 下一瞬间,眼前突然亮起刺眼的光。 她下意识地遮住眼睛,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啊——” 聂然吓得打个激灵,从手指缝里看去,便见一个女人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满脸惊恐地看着她,问:“你是谁呀?”跟着又朝她的身后一看,再次发出尖叫:“啊——”嗓门更大。 她的身后又传出声尖叫:“啊——”男声,岁数还挺大,嗓子都快喊劈了。 聂然扭头,赫然是痛伤的石重道长。 这道士的命可真大啊。 聂然凑过去,又补踹他两脚,骂道:“想害死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