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阿桂听明白了姜淑鹞的意思,颤着声音问道:“……刘定是小同杀的?” 姜淑鹞面色微白,勉强笑了一下,眼角却有湿润的泪光泛滥出来,“小同……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同了,想来,你也不会认识的。” 阿桂心头颤栗,嫩白指尖扶着楠木雕的阑干,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姜淑鹞对小同的恨意,她能清清楚楚地听出来。 即便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也不能在姜淑鹞跟前反驳。 更何况,姜淑鹞从来不会骗人。 她若这样说,那小同,该是变成了什么样子…… 姜淑鹞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虽之前她提起刘定总是漠不关心,没什么好颜色,可如今刘定真不在了,她却又清减了许多,眉眼皆是郁色,仿佛不得开颜。 阿桂知她心底其实是有刘定的,人没了,自然难受。 只是之前啊,总是嘴硬着不肯承认。 现下愿意承认,却都无处承认。 还是该珍惜当下才是。 只是阿桂不知道,自己的当下,还是不是像从前的那个当下。 她让芦叶汀州收拾好行囊,便等着三叔回府,问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同。 可却一直等到天黑,三叔才匆匆回来。 如今朝堂事多,京城又还不安稳,百姓惶恐自危,官员亦是如此。 元恺作为始终站在方喻同身边,被重用的人,事务自是多得处理不完。 阿桂叫人一直热着饭菜,见到三叔回来,本想问他,可看见三叔的神色倦然,又只好压下不提。 想来三叔识人分明,他既然支持小同,那小同便该还是好的。 一夜过去,阿桂揉着眉心醒来,朦朦胧胧听到风声里掺杂了一些稀碎惨叫的声音。 她蹙起眉尖,叫汀州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汀州却避而不答,只说她听错了,问她早上要用些什么小食。 阿桂眉尖蹙得更紧,将芦叶唤进来,温声道:“芦叶,你向来直言不讳,告诉我,外头到底怎么了?” 芦叶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汀州,也说不出话来。 但最终,还是败在阿桂的目光之下,然后说道:“外头在捉拿暴民。” “暴民?”阿桂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外头那么乱,姑娘您就别去了吧。”汀州连忙想要拦她。 阿桂却瞥她一眼,淡声道:“汀州,若你想进宫伺候小同,我不会拦你的。” 汀州脸色微变,忙不迭地跪下俯首道:“奴婢只想一直跟着姑娘,绝无二心。” “那你就莫要拦我。” …… 阿桂还是乘着轿辇上了街,她说要去看姜淑鹞,将军府没人敢拦她。 更何况,元恺也没说过,不许她上街走动。 路过午门,阿桂看到有官兵用铁链拉着十几个暴民,十分粗鲁地将他们驱赶着。 他们,是要被拉去砍头的。 缘由么,是因为不满新朝新帝,到处煽风点火,所以斩首示众。 阿桂蹙起眉尖,就见芦叶将帘子放下来,捂得紧紧的,“姑娘,这砍头着实吓人,您还是莫要看了。” “嗯。”阿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坐在马车里,面色轻淡,一路到了刘家。 这儿的白绫还挂着,受了些风雨吹打,蔫蔫儿在宅院在四处张着。 阿桂一路沉着脸到了姜淑鹞的房中,瞧见她在收拾细软行囊。 姜淑鹞见她过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是想着等收拾好了再和你告别的。” “你要走了?”阿桂拉着姜淑鹞坐下,替她捋起耳廓边一缕碎发,温声问她。 “京城这样的是非地,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来的。”姜淑鹞嗓音越压越低,哽咽了一下,“若一开始就留在嘉宁,哪会像如今这样,连命都丢了……” 阿桂拍着姜淑鹞的手背,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淑鹞眼眶微红,看了一眼外头,“方才来的时候,你都瞧见了吧?” “什么?”阿桂一时未反应过来。 “午门砍头。”姜淑鹞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冷笑一声,“自从那一晚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新帝,这午门就日日都要砍一堆脑袋。” “……不听话的官员、煽风点火的暴民、说他坏话的百姓。只要是忤逆他的,都活不成。” 阿桂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唇角也不自觉地咬得泛白。 “阿桂,如今想起第一回 见他,那翩翩少年郎的清俊模样,立在阳光下头,干净得像洗过似的,总觉得那是一场梦。”姜淑鹞怔怔地想着,喃喃道,“就像我与刘定第一回见面那样,也像一场梦。” 人生啊,不过就是大梦一场。 梦醒的滋味万千,也无法与人言明分享。 …… 回到将军府中,阿桂久久不能平静。 方才路过午门,有兵卒正拿着木桶冲洗青石板上的血迹。 虽暴民的尸首都已被拉走,可那血流成河的场面,仍旧触目惊心。 阿桂立在窗边,久久未能言。 直到芦叶端着铜盆进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您怎么了?这是您要的热水,已经端来了。” “放在那儿吧,你先出去。”阿桂回过神来,目光收敛,轻声应道。 “好。”芦叶放下铜盆,却是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地离开。 芦叶和汀州都被阿桂以不同的理由支走,她挽起袖口,将手洗净,然后又走到书桌旁,研磨铺纸,颤着指尖,终究是给他留下了一封诀别的信。 他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同。 她也不敢再见他。 若不再相见,他仍旧还是以前那个少年,在她心中,不染尘埃。 …… 阿桂将信写好,放在枕下。 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的细软,才回床上躺下。 翌日,她包袱款款,准备出门。 芦叶和汀州一看都很着急,“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阿桂坐上马车,慢条斯理道:“淑鹞今日要走,我去送送她,你们不必担心,让小厨房做点儿芙蓉汤,我回来想喝。” 芦叶立刻放了心,连忙应声去知会小厨房的厨娘。 可汀州却仍然死死盯着阿桂的小包袱,“姑娘,那您这包袱……” “这是打算送给淑鹞的,以后山高路远,我与她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便只能多送她一些傍身之物,才好宽心。”阿桂纤长的指尖搭在深红缎面上轻轻抚着,无奈叹气,“你也知道,到底是小同杀了她夫君,是我们欠她的。” 汀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点点头,跟在阿桂的马车后边一起走。 阿桂知道,她不可能甩掉她,便只能任由她跟着。 到了城门口,刚好赶上姜淑鹞的马车出城。 阿桂转头同汀州说道:“我去马车上同淑鹞说几句体己话,你便在外等我吧。” 汀州不疑有他,规规矩矩站在马车不远的地方。 阿桂挑起帘子上了马车,看到姜淑鹞一副恹恹的神色,“阿桂,你怎的还是来了?说了不必送我——” 还未说完,阿桂便连忙抓着她的手腕,紧声道:“淑鹞,来不及与你说太多,我要和你一起离开京城。” 姜淑鹞的神色先是一怔,旋即又了然,点头道:“你想如何,我都帮你。” “细软我都带来了。”阿桂拍了拍身侧的小包袱,压低声道:“如今你只要吩咐车夫,加快马鞭往前走,无论如何都莫要回头,也别停下。将军府跟我出来的护卫已经被我支走,只有汀州在这儿,她追不上的。” 姜淑鹞会意,她打起马车帘子,细细与车夫说了几声。 而这时候,阿桂也伸出半个头,朝汀州扔了一对金镯子和耳环,“和芦叶分一分。” 汀州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追过来。 可车夫已经“驾”地一声,驱使着马车飞奔而去。 汀州提着裙角追赶,可脚踩到地上的金镯子金耳环,总不能撇下不管。 只好先弯腰捡起来。 这样一来,马车就已离了太远,越发追赶不上了…… 汀州在原地怔怔望着,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阿桂坐在马车里,心里也很不好过。 马车车轮辘辘往前,轧过官道上的车轮印。 可没走多远,忽然又停了下来。 似乎是被官兵拦住,传来盘查的声音。 阿桂心头一突,看向姜淑鹞,颤声道:“淑鹞,只怕我去不了嘉宁了。” “阿姐想去嘉宁?朕陪你啊。” 第122章 大结局 感谢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