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的瞳眸里闪烁着怒意,也不知是气话,还是真早就厌烦了她。 阿桂咬着唇角,思忖半晌,拿出那沉甸甸的小包袱,从里头拿出两串铜板后,声音凝重道:“那你好自为之。” 她没有劝他。 这小孩脾气倔得很,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她自个儿去苏安城,也好过带着他这拖油瓶。 更何况,银子已经还他。 她又管吃管喝了带着他逃难了这么久,本就不欠他们方家的。 阿桂头也不回,快步追赶离去的商队。 方喻同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神莫名。 …… 阿桂撇下方喻同之后,便恢复了寻常的脚力,走得极快。 溅了一裙角的小泥点后,她终于追上了商队。 商队老大见到她孤身赶来,意外道:“你阿弟呢?” 阿桂神情轻淡地扯了扯袖口,漫不经心道:“他不是我阿弟,只是路上结伴而行的陌生人。他不去苏安城,大叔,只捎我一个的话,能不能少一串铜板?” “行!就当结个善缘吧!”络腮胡子沉吟片刻,还是为难地答应下来,“只是这吃喝……” “我自己带了干粮。”阿桂微微一笑。 络腮胡子点点头,去前头引马。 阿桂坐在最后头的车驾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映着斜斜落下的雨珠。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去苏安城。 只是不知为何,偏偏生了气,和方喻同犟上了。 气他不知好歹,气他不够听话。 却又忍不住想,他孤身一人,不像她能坐上商队的车马行一程路。 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孩,要怎么办。 阿桂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抛下他。 跟着商队行了小半日,天黑下来。 恰好雨停。 大家找了片林子,生火烧水做饭,说说笑笑,很是熟稔。 都是一群大男人,说笑间都是些荤话。 阿桂一个小姑娘杵在其中,颇有些不适应。 她索性揣上干粮,去林子里吃。 一停下来,又忍不住想方喻同如今到了哪里,也不知他能不能自个儿生火。 若是不会,那可就麻烦了。 阿桂味同嚼蜡地吃完最后一块地瓜干,小口抿着冰冷的水,心头复杂难安。 她从脖颈处拿出娘亲送她的玉佩,指尖细细摩挲着玉佩温润无暇的棱角,小声问道:“娘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阿桂吓得一激灵,连忙将玉佩收回去。 她回头一看,原是两个商队的男人来林子里正打算方便,却听到了她在这边的动静。 阿桂垂下眼,正打算离开,却被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堵住。 “你们想做什么?”与成年男人相比,阿桂才到他们的胸口,问这话时,气势自然矮了一截。 她懊恼地咬着唇,方才不该离商队的火堆太远,现在此处只有那边火堆隐约的亮光照过来,昏暗得不像话。 “别看了,我们没有恶心。”脸上有颗黑痣的男人笑眯眯地问道,“小姑娘,你刚刚拿的那块玉佩,是和田玉吧?” 阿桂讪讪道:“你们误会了,和田玉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若是有,怎会在这儿逃难?” 两个男人犹疑地看着她,这样说确实有道理,但还是伸手道:“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阿桂捂着脖颈,小声哀求道:“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求求你们……” “别废话!若不是和田玉,谁会抢你的?”方脸男人大手一挥,将阿桂推到树干上,“赶紧拿出来!” 阿桂的唇瓣抿成一条线,颤着手指,将脖颈的玉佩拿了出来。 却怕他们勒走,紧紧护住,轻声道:“这只是一般的京白玉,我二婶去镇上的当铺看过。” 若不是因为不值几个钱,二婶怎可能把这玉佩留给她。 “京白玉?”黑痣男人低低发笑,“果然穷乡僻壤的地方,就算遇上了宝贝也会看走眼。” 另一个方脸男人也开始发笑,尽管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里头藏着的贪婪和得意。 “还真是和田玉啊!二哥!我俩发财了!” “是啊,有了这块玉,你我兄弟二人能吃一辈子了!再也不必受这走南闯北的苦楚!”黑痣男人搓着手,兴奋地看着阿桂,“把玉佩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一命,将你好好送到苏安城!” “这玉佩,就当报酬罢!”方脸男人直接朝阿桂的玉佩伸出手,想要抢夺。 阿桂立刻蹲下来,死死捂住,摇头道:“两位叔叔,求你们高抬贵手,这是我娘唯一的遗物,我...我可以给你们打欠条!等以后我赚了银钱再给你们可好?” 黑痣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欠条?你可知这枚玉佩能值多少钱?便是卖了你也抵不上半分!” “快将玉佩交出来!你以为凭你的力气,能守住玉佩?若不听话,苏安城你就别想去了!我们会绑了你!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方脸男人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出口威胁,朝阿桂踢了一脚。 阿桂闷闷受了一脚,站起来假装要给他们,却瞄准他们俩围住她时露出来的空隙,跑了出去。 一边跑,她一边大喊道:“救命!” “叫什么叫?就算让他们听见,他们都是我俩的兄弟,你觉得他们是会帮你,还是帮我们?”方脸男人气极,大步上来拎住阿桂的衣领,打算直接将她拖到商队休息的地方去。 黑痣男人却阻拦道:“不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也得分一杯羹!这是我俩发现的,为何要平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方脸点头道:“还是二哥深谋远虑,我这就将她拖远些!” 两人将阿桂拖到了更远的树林深处。 再也看不见火光,也听不到商队的细碎说话声。 阿桂还在求饶,希望他们放她一马,不要抢走她娘的遗物。 可这两个畜生又哪里听得进去。 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便直接伸手抢夺。 阿桂两只手紧紧握着玉佩,力气竟出奇的大。 两个男人使劲掰,居然掰不开。 阿桂纤细的指尖被他们的蛮力磋磨得血rou模糊,可她还是不肯松手。 黑痣男人没了耐心,焦躁地看了远处一眼,“只怕大哥他们要起疑,我先过去说几句,你再想想法子。” “记住,别闹出人命。” 黑痣男人走后,方脸男人又折腾了一会儿,最终忍无可忍,也忘了黑痣男人的叮咛。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掐死你!看你肯不肯撒手!” 大掌扼住了阿桂细嫩的脖颈,用力地一寸寸收拢。 阿桂的小脸被憋得涨红,脚尖在空中无力地踹着,却还是紧紧握着那枚玉佩,不愿松手。 这是她最后的念想。 是她愿意用生命来守护的东西。 说她蠢也好,说她傻也罢。 无论如何,她都不松手。 第16章 城门 …… 阿桂被扼得窒息,眼前的黑暗都扭曲模糊起来。 可她依旧死死咬着牙,不愿松手。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温柔美丽的娘亲在笑着朝她伸开双臂。 小时候她总是会这样奔入娘亲的怀抱里,温暖柔软,让她怀念了好多年。 可是下一瞬,她又看到脸色苍白的娘亲倒在她面前,削瘦的手指死死捏着一枚玉佩,眼神复杂而不甘地望着玉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娘亲说过,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阿桂又莫名生出一股子力气,蔓延至胸腔,好似原本快要破碎的喉咙又呼入了一口带着湿意的空气。 这些大概都是错觉吧。 阿桂人生第一回 ,终于知晓死之前到底会看到什么。 后来,她发现不是错觉。 也许是娘亲在天显灵,那方脸男人竟然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直直栽倒在地。 阿桂的脸颊溅上了温热的雨点。 她晃了晃神,抬手一抹,不是雨,是血,带着nongnong的铁锈味,涌入鼻尖。 恰好她刚吸了一大口气,这味道在胸口涌动,让她的脸煞的一下白了。 有人将她拉起来,拖着她跑。 阿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向牵着她跑的,竟是方喻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