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可是魏昭灵,我却是他的污点。” 在好多人眼里,她就是他那么光耀的,那么伟大的人生里,唯一的污点。 神思恍惚之际,楚沅却被对面扔过来的一卷书“啪”的一声盖在了脸上。 她接住掉下去的书,抬头看他时,已经有点恼怒,“你干什么啊?” “一杯酒而已,可孤看你醉得不轻。” 魏昭灵用一双平静清冷的凤眼轻睨她,“外人看的永远都是热闹,而非是真相,你的脑子难道还想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如玉无暇的面庞上神情疏淡,“旁人的眼光,原本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楚沅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脸,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在史书上也并没有留下多少好的名声。 李绥真说,当年建立夜阑,魏昭灵是在王宫大殿里斩杀了一批臣子,但那些都是盛国旧臣。 除却两位宁死不受降的盛国忠臣严非疾、朱禹之外,其他殿里剩下的都是为官不清的蛀虫。 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事的事情都没少干。 那些愿意受降,身家还算清白的盛国旧臣并不在当日的殿中。 严非疾、朱禹一定要做盛国国君谢岐的忠臣,而魏昭灵身为新朝夜阑的君王,只能除其后患。 但夜阑从没有株连九族的连坐之法。 所以那些死在大殿之内的臣子的后人便有离开夜阑,定居他国的,他们以笔为刃,写了不少抹黑魏昭灵的文章。 楚沅还记得李绥真看见书上那些留存下来的文章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喊:“都是扯淡!” 楚沅想到这些事,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隔着书案探身往前,伸手拍了拍魏昭灵的肩,“还是你比我惨……” 但她没控制好身体,说完这句话就一下子栽进了他的怀里,一双腿还在桌案上。 气氛忽然有点怪异。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腿上,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转头,正好见他垂眼睨她。 “……对不起。” 她真诚地道歉。 第35章 钟氏锁灵环 你说,她手腕上的会是什么…… 那夜刘瑜从钟家带出来一个被打晕的女人。 楚沅那时就认出她就是在钟家主院二楼的长廊上和钟家家主钟裕德起争执的那个女人。 她叫钟雪曦, 据刘瑜所说,她是钟裕德的二女儿,韩振的妻子。 几乎是在听到“钟雪曦”这个名字的时候, 楚沅就反射性地想起那个住在简家小洋楼上的那个女人——钟雪岚。 她们不光是有相似的名字, 且胸前都别有一枚白玉蜂鸟胸针。 难道她们有什么联系吗?可明明,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蜂鸟胸针独特, 应该是钟家的家徽,可是为什么钟家的家徽, 又会出现在龙鳞山的水木阵里? 楚沅已经为此而烦恼了一整天, 这会儿下午放学走在路上, 她又不自禁地思索起这件事。 “楚沅, 我父亲想见你一面。”她正垂着头去踢脚边的石子,却忽然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声音。 楚沅一抬头, 正对上简灵隽的脸。 少年俊秀清逸的面庞带着温和的笑意,站在一片淡金色的阳光里,好像他的发梢都染上了浅浅的金色。 “你不要怕, 我父亲知道平韵不是你杀的,他不会为难你, 只是想见你一面。”或是见她没什么反应, 简灵隽又耐心地说了一句, 他的语气很柔和, 人也很有礼貌。 楚沅看着他, 心里又觉得怪异, 简家的老头要见她做什么? 她原本懒得搭理他, 转身想走,可脚步一顿,她蓦地想起住在小洋楼上的钟雪岚。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在不断倒退, 楚沅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奶奶,我们班主任弄了一帮一学习小组,所以我现在要去简灵隽同学家帮助他学习,老师说他成绩太差了,让我帮他一把,” 楚沅冲着电话那端“嗯”了几声,又说,“晚饭我回来吃啊,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简灵隽听着她打电话的内容,也当然听见她说他名字的时候咬字刻意很重,他面上露出笑容,却静默地等着她挂了电话才说,“这次月考,我好像是年级第一。” “哦。”楚沅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又点开摄像头拍了一张她和简灵隽的合照,再上传到云端。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说过,我父亲不会伤害你,我们简家又不是什么奇怪的组织,不吃人的。”简灵隽当然知道她又是打电话,又是拍照片传云端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也不用紧张,我只是安全意识太好。” 楚沅偏头看他,很敷衍的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钟雪岚,她才不会坐上这辆车,更不会去见简家那个老头。 进入简家的大宅,楚沅看着那一扇木门朝她徐徐打开,偌大的客厅里,一盏极大的水晶灯从天花板垂吊下来,每一块水晶都折射出粼波般的影子。 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穿着宽松的深色长衫,鼻梁上还挂着老花镜。 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父亲。”简灵隽率先走过去,唤了一声。 简春梧闻声抬头,看清面前的简灵隽,他又偏头去看还李在不远处的楚沅,两年多前,他见过这个女孩儿的照片,样貌倒是看着和那时候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那双眼睛,却变了很多。 那双黯淡的眼瞳如今却清亮得很,好像这个女孩儿在这静默无声的两年岁月里,已经把自己同以前彻底割裂了。 “过来坐吧。”简春梧摘下老花镜,朝她招了招手。 楚沅立在原地片刻,顶着简春梧和简灵隽两个人的目光,她还是走了过去,在简春梧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也不想拐弯抹角,听一个陌生人的寒暄,直接开口道,“你找我做什么?” 简春梧闻言,便叹了口气,“楚沅,你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你的。” “平韵的事,原本与你无关,却平白害你被困在流言里这么长的时间……”简春梧也许是回忆起了一些当初的事情,他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多添了些复杂的情绪,“平韵早些年被她父亲娇惯坏了,后来她母亲又得了病,她也变得越来越叛逆,像咱们这样有特殊能力传承的人家,如果滥用异能,是会出大乱子的,我为了约束平韵,不让她用异能惹出事端,就封住了她大部分的异能……” 简春梧提起简平韵,便面露些许自责,“谁知道我封住了她的异能之后,她却被人害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年你经历了什么,”他略微收敛了些心绪,再度看向楚沅时,那双因为皮rou松懈而耷拉的眼睛却在有意无意地看她的手腕,“但是我很清楚,那个时候的你是没有异能的,平韵不是死在你的手里。” 身为简家的老太爷,简春梧当初也是将楚沅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清的时候,他也去探查过她的脉门。 普通人的脉门和特殊能力者的脉门是完全不一样的,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轻易掩藏住这种血脉的痕迹。 所以简春梧才敢笃定,当初年仅十五岁的楚沅,并不是杀害简平韵的凶手。 相反,他在调查楚沅的过程中,还得知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平韵她……当初欺负过你,你从头到尾都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简春梧当然明白流言如刀的道理,可是当初的凶手找不到,这桩摆在明面上的悬案没有结案,他就永远没有办法还给她平静的生活。 “抱歉楚沅,是我和平韵的父亲没有教好她。” 楚沅的确是没有料到,这位简家的老太爷要见她,竟然只是为了道歉,可面前的这个老头,坐得姿态端正,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愧色。 “对不起楚沅。”伴随着这一道突兀的声音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沅下意识地抬头,看到蜿蜒楼梯上有一抹身影快步走下来,那是那天还在质问她的简玉清。 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尴尬,站在楚沅的面前,朝她鞠躬,“我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跑去那样逼问你,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楚沅以为来的是鸿门宴,没想到是道歉大会,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不多时,简玉清的母亲陈家敏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要留楚沅吃饭,她也没推诿,就在那长方的木桌前坐下了,和简春梧对坐着。 “楚沅,我有点好奇,你当初明明还是个普通人,怎么现在却有了异能?”简春梧在寂静的饭桌上开了第一句口,貌似是不经意的一问。 她的异能,绝不是剥夺了旁人的东西,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行留在体内,是会带着尖锐的戾气的,可他观她,周身气息却圆融得很。 楚沅正勉力用刀叉切割面前的牛排,“可能我的异能它前十几年都睡着了,这两年忽然就醒了吧。” 说完,她喂了一块rou到嘴里,还有点生,她吃不太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也不好吐,勉强吞咽下去才又去看简春梧,她微微一笑,“不过前天你们家的一个女人绑架了我,而今天你又给我道歉……” 她说这话像是不着调的玩笑,又有几分耐人寻味。 简春梧的脸色有点发沉,却又转瞬带了些笑意,“绑你的,是我那三儿子的遗孀,她早年受了些刺激,精神一直不太好,大约是听说你是杀了平韵的凶手,所以她才那么做的,是我简家的不是,今天给你赔罪。” “是吗?可我看她跟我说话还很清楚。”楚沅不肯再吃那牛排,只是装模作样地用刀叉去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我那弟妹啊,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虽然是能说话,但也整天神神叨叨的,楚沅啊,她的话,都当不得真的,你别往心里去。”不同于简玉清的神经大条,简灵隽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陈家敏感觉到了气氛里的微妙味道,于是忙笑着打圆场。 一顿并不好吃的晚餐很快结束,楚沅站起来便要告辞,简玉清忙跟着跑出去,“楚沅,我送你!” 简春梧还坐在餐桌前,那张脸变得更严肃了些,盯着楚沅和简玉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才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简灵隽,苍老的声音透出些冷硬的意味:“你说,她手腕上的,会是什么东西?” 楚沅走出简家,也没搭理简玉清,一路往底下的公交站台走,等来了车她就走上去刷了公交卡,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简玉清在车快开的时候及时上了车,但楚沅抬头一瞥,看见他摸了摸裤兜,掏出来一张一百块的钞票扔进了收钱箱里。 她啧了一声,没管他。 他是大方,但公交车司机却死活要找他钱,不能多收,但收钱箱锁着也找不开,就要他站在前门的门口,让每一站上车的有零钞的乘客把钱交到他手里。 他一路上就跟个迎宾的木桩子似的,苦着脸站在那儿,生无可恋地收钱。 楚沅在后头坐着,看见他那副样子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等她到站,她才站起来从后门下车,眼尖的简玉清就也往后门跑。 “小伙子你钱还没收够呢!”公交车司机喊了一声。 “不要了!” 他胡乱应了一声,把一把钞票塞进裤兜里就追着楚沅去了。 “你还没吃饱吧?我请你吃饭吧,楚沅!”简玉清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身边,“我是诚心道歉的。” “我家又不是没饭吃。”楚沅近乎敷衍地回了一声。 简玉清一时嘴快,“那我去你家吃饭吧!” 他说得很理直气壮,且成功地引起了楚沅的注意,她停下脚步,终于将目光移到一直紧跟着她的这个少年的脸上,“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我们没那么熟,你不要烦我。” 可即便是她这么说了,简玉清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我之前问你城郊的事,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和我小叔,还有赵凭霜,我们三个仅仅只是觉得你厉害,真的!楚沅,我们都有家族传承的异能,但是我们现在还远远达不到你那样的水平,我听到我爷爷说那几个都是能力超强的家伙,你却很轻松地就把他们彻底送走,我真挺佩服你的!”简玉清像个非要堵在她耳朵边的喇叭似的,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