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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坐在下首,他与宗梧之间仅有几尺之遥,却比任何一天的分离都要难捱,他几乎想现在就起身,告诉宗梧,他回来了。 但是,还不行,再等等,望舒内心喃喃。 “诸位路途劳累,有善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宗梧一手抵着额角,懒声道。 众人纷纷回礼,唯有望舒怔在原地,看着身前案几上的那个白玉酒杯发愣,宗梧声音低沉了许多,他似乎十分疲惫,望舒眼眶酸涩,强忍住心头窒意,抬手以袖角不着痕迹地拭去泪痕。 “开始吧。”宗梧随口对一旁的使官道。 说罢,使官唱言,门外侍者手捧各色精致菜点,自门外鱼贯而入。 望舒却无心美酒佳肴,频频侧目偷觑那王椅之上的男子,宗梧似乎有些烦躁,指尖一直在按揉着额角,眉头紧蹙。 菜肴上后,丝竹乐声起,数十名身着锦衣缀着各色珍珠宝石的艳丽女子手指轻纱,莲步轻移自两侧涌来,随着乐声藕臂舒展,香风阵阵。 羽族女子大多俏丽可爱,不如北海女子妩媚动人,一时羽族众人倒也图个新鲜观赏起歌舞来,唯独望舒放着眼前温软妖娆的红颜不看,却忍不住地侧头看向那一脸不耐烦的龙君。 宗梧抬手时衣袖落下,望舒隐约可见他手臂上一道极为明显的伤疤,蜿蜒可怖地自手腕一路延伸至衣袖内。 望舒几乎可以想到当时这伤痕会有多么触目惊心,直至今日今时,宗梧那只手臂似乎都在轻轻发颤。 他与宗梧初见之时,他还是个没他腿高的小团子,粉粉嫩嫩地倚在他怀中,哪里磕破弄疼了他都要拥进怀里好好劝慰上一番,而今却落得满身伤疤。 望舒回过神,内心五味杂陈,只觉得大殿之中吵闹不堪,搅得他心烦意乱。 随着乐音最后激扬收声,舞姬们霎时如飞絮般四散开来,朝各处案几边走去,斜身跪坐于案几边,言笑晏晏地伺候起贵人来。 望舒与夷辛同时伸手婉拒了意欲伺候他们的舞姬,舞姬们干站在一旁,只得面面相觑。 “大司命这是瞧不上我龙族女子么。”宗梧不知何时看了过来,一双如冰的眸子中丝毫不见任何情绪起伏,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望舒心口一跳,哪怕他知道宗梧看不见他的真面目,但四目相交之时亦是难以自制,只得侧头不去看宗梧。 夷辛随口道:“我等今日送二公主前来,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此话一出,大殿内登时一片沉寂。 宗梧久久不语,望舒只感到殿内气氛愈来愈凝重,忍不住侧头看向夷辛,只见夷辛浑然不惧,大大方方地与宗梧对视。 宗梧面无表情,旋即眉头微扬,挑衅地朝夷辛扯了扯嘴角,身子向后一倚,长腿大开着坐在王椅上,双臂搭在椅把两侧,整个人如同一个慵懒的雄狮,“听到了么,大司命洁身自好地很,你们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过来。” 这话明着是对舞姬说的,暗地里却是句句挑拨夷辛的怒火,好在夷辛早有准备,并未被激怒,反倒是有些乐见其成,眼尾不经意地朝望舒一瞥,对着宗梧笑道:“美人确实无福消受,还是龙君您自己享用吧。” 舞姬们也不傻,登时面露喜色,自然知道听谁的话,动作间腰肢款摆,酥肩半露,朝王座走去,手捧酒壶走至给宗梧斟酒,娇软美人斜倚王座旁,目露爱意看向座上男子,霎是依人。 宗梧收回目光,就着美人玉手接连饮下几杯。 望舒知道宗梧是故意如此做,但亲眼见到他与旁人亲近,多少还是有些呷醋的,只能强自当没看见,低头小口啜饮杯中茶。 夷辛继续道:“今日来,是想同龙君商量一下关于结亲吉日之事。” “自有人与你商量。”宗梧轻飘飘打断了夷辛的话,顺势握住舞姬那递酒过来的藕臂,手腕一抬,将人拽进怀中,舞姬娇喝一声,登时身形不稳落入宗梧怀中,香粉萦鼻,宗梧不着痕迹地轻蹙剑眉。 望舒彻底看不下去了,起身对夷辛道:“我去看看二公主。”说罢不等他回应,便驾轻就熟地朝正殿侧门走去。 宗梧只随眼一瞥,望舒的背影却正好被玉柱遮挡住,宗梧未能看清全貌,便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直至走出殿外的一刹那,望舒才真正的出了口气,殿内觥筹交错间笑语不断,望舒毫不留恋,朝后殿走去,将那交谈喧闹声远远抛之脑后。 许是因为今日特殊,故而水霄宫中的龙族士兵并未阻拦他,望舒当然也不可能去找二公主,毕竟她现在可能正在天人交战,自己去倒是徒添她烦恼。 望舒循着记忆摸索去宗梧的寝殿,龙君寝殿总没什么人去,他可以在那里等宗梧回来。 就是不知道宗梧会是什么表情了。 望舒一想到待会儿与宗梧相认的场面,便觉得心口郁结一扫而光,嘴角微微扬起,步履亦轻快起来。 如他所料,越往宗梧寝宫处侍从就越少,甚至宗梧寝殿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望舒只觉得这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望舒站在门前,抬手轻轻推开门,木门吱呀一声,道道日光照入屋内,刹那间驱散了满屋阴霾。 望舒便这么披着满身霞光,时隔百年之久,再度踏入这间小屋。 屋内摆设一如百年之前,望舒眸色微动,站在桌边,修长指尖轻扣桌面,仿佛还残留着他当年匆匆离去时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