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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面对内部的仇敌,他们的反抗也显得那么悲壮而无力。 这一刹那,他几乎想要对这无常的命运低头认输——死便死了,又何苦拖累无辜? 他一抬头,目光便与司马懿正正相接,那冷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竟颇有些猫捉老鼠般戏谑玩弄的意味。 曹植五指一紧,正欲动作,长袖蓦地一重。 竟是那方才的奴仆跟了上来,无声将他的手腕压下。 “你……” 是谁二字还未脱口,就在他目光准备转过去的时候,忽遥遥听得一阵车马碾过石板,卷着一地烟尘浩荡地驶来人影寥寥的空巷。 司马懿眼皮一跳,冷冷转眸。 先行的白幡霎时闯入眼帘。 跟在后头的,却是皇家的架撵,领头的女子身着皂下祭服、挽了庄重高髻,从那高高的马车上从容下来,扶着内监的手,却是看也不看这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一步步走至两军中央。 在她身后,还有数名同样服制的女子跟着,年龄十五六到四五十皆有,脸上神情俱是决绝。 司马懿的一双眉,几乎皱得立起,隐约暴起的血管在额角勃勃跳动,在这一刻压进一个还算淡定的笑容中。 他勒缰下马,既不行礼,也不拔刀,只克制地微微颔首,客气地道:“太妃何故移步至此?孤奉旨承命,恐一时无暇接驾。” 此话已算是最后的警告。 不管这群女子是来做什么的,都别想阻挠他杀了曹植! 被称为“太妃”的女子却是正眼也不看他,将那厚重的广袖一摆,腰肢直直而立,一张巴掌大的脸正对着司马懿有些躁动的爱马,神色却是半点不变:“督军奉皇命,我也是奉太后旨意,督军要执法,也先得先让我宣了令。” 司马懿一时都有些怔住。 太后? 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尤其是面对同为曹植母亲的太后,他早知那老妇必会心慈手软求留幼子一命,动兵之前根本未曾请示过太后,即便与宫廷再近,这太妃也不可能这么快请旨赶来。 除非太后她老人家早有了打算,只等他出手的一刻。 可此事除了他和陛下,并无二人知道! 不等他想通,那太妃已变了脸色:“还不跪下接旨?” 自汉中以来,天下崇儒,为人臣子,所讲的便是忠、孝、义,打头的便是一个忠字。而为帝王者,忠孝义皆为一体,都只被仁义与孝道限了手脚! 太后和皇帝的旨意同时传下。 则该先宣太后的! 眼看日头高升,时间又磋磨了一刻,司马懿不欲与她们纠缠,咬着牙让了一步:“请宣!” 尽管如此,他依然跪也不跪,昂首看着那面容柔软,语气却异常刚强的太妃,将长剑一拧,眼神有些充血。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真地看了看这清丽依旧的容貌,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昔年荣宠倍至的环夫人啊。 是谁都不要紧,左不过是些早该殉葬的夫人。 一介女流,还能拼过刀刃不成? 环夫人领着几名同样表情的旧夫人,一改素日的孱弱卑微,眼神冷静至极,却未取出任何“诏令”,而是直接开口宣了令—— “太后口谕,临淄侯乃陛下亲弟,情同手足,若有敢逆上作jian者,皆为死罪。”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 司马懿几乎冷笑出声。 还以为这群半老不死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来,没想到不过是一声只响不炸的炮仗,吓唬人罢了! 他万分从容地步至这太妃面前,居高临下逼视过去,冰冷的眼神已不太耐烦:“太妃久居宫闱,恐怕不解政事,就算是太后的诏令,也得有文书,加后印,才算得了数。” 这空口白牙的一席话,糊弄旁人也就罢了,可吓不倒他司马懿! 而环夫人却仰面肃然,不卑不亢地呛了回去:“诏不至,令先行,督军若有疑惑,不如现下便去请太后的意思,自然知道分晓。” 请太后的意? 那不是给曹植请了个保/护/伞! 司马懿的耐心已消耗殆尽,压在长剑的手慢慢转动,阴森森道:“太妃无诏擅自离宫,此事容后再请太后示下,若还敢阻挠孤行圣意,就休怪孤刀不留情。” 忍无可忍,不如不忍。 他已忍了十数年的冷嘲热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难道还要看一群老女人的脸色不成? 环夫人闻言,却是露齿浅笑,虽不答话,却也恪然不动。 天光流转在剑尖,凝成寒浸浸的一点锋芒,司马懿拔出剑来,竟是直接以利刃压上对方纤弱的脖颈,逼她就范。 她不动。 后面的一众老太妃却齐刷刷跪了下来,然而腰杆笔直,个个昂首直视面前威风凛凛的大督军! 在司马懿背后的重重士兵,也在这个刹那有些犹豫。 这算是怎么回事? 司马懿额心一抽,算是看明白了,她们压根就没有什么太后的诏令,只怕是连她老人家的面都未必能见上,就是拿自己的身份堵在这宇篁馆的门口,用一身性命威胁他司马懿。 这些昔年得宠的夫人们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可如今能活下来的太妃,都是有一子半女傍身的,他若真敢血洗长街,恐怕整个曹氏都会成为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