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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抹去头盔沿上的一圈水,拧着眼皮环视四野,群山环抱成了最好的遮蔽,潜伏的敌军不知何时便要动作,庞大的军团在这个时候反成为一种累赘,不能精准地扼住敌手的七寸咽舌。 他刷地扬刀向前,将那雨帘划开一条口子:“前十里处有渡口,那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他若敢再犯,孤便让他知道这大刀的厉害!” 一声令下。 疲惫不堪的蜀军再度疾行十里,暂且在码头驻扎下。 江畔有行舟。 旅人三五成群地蹲在船头,等着雨歇。 此前吕蒙虽未依郝普所言解甲入城,却如应允般善待兵民,东三郡本在吴、蜀交接,沿江百姓早趁此机会各自返乡避开战火,一路行船络绎不绝,在飘摇的雨中拨浪前行。 见大军就地驻扎,船只便怯怯地躲远了些。 关羽本想提醒他们避开行军,见其老实乖觉,也便省去唇舌。 夜幕深沉。 已经精疲力尽的蜀军簇拥在火堆前取暖,本该轻松的时刻,却不得不提心吊胆地预备着不知何时又会出来捣乱的吴军,只觉那根绷在心底的弦已张至危险,隐然有了颤动崩溃的迹象。 晃动的火苗映出一张张饱经沧桑、风霜雕刻的粗糙面容,反复炙烤着那些倦怠的心。 这没有尽头的战争,到底要到何时停止? 他们拼命捍卫的那片故土,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月明如昼,映出纷飞的雪,照亮江上惊涛。 毕剥的柴木燃烧中,身心俱疲的士兵们只听得军鼓又响,习惯了吴军sao扰后竟生出了一丝麻木的感觉——任凭他如何袭扰,只要不亮兵戈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然而这一次,惊动却并没有如意料中地停止。 潜伏的吴军终于步出山林,在冷浸浸的月色中现出真身! 鼓声雷动。 关羽迅速调兵遣将,准备一雪前耻,给这支不自量力的小队以迎头痛击。 他真正的敌手也终于登场。 疾风勾勒出一身深刻的轮廓,那席银甲在月下泛出淡淡寂寒的光,一双温静如水的眼前冰雪一掠,便露出寒潮般冷冽深沉的目光,不带丝毫戾气,却分外令人心惊! 竟是他! 关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得不睁眼去看接下来的军情。 在那人身后,千余轻装简行的步兵迅速排开阵势。再往后,风雪遮掩下的人影快而有序地聚拢。 哒,哒,哒。 脚步如鼓声响起,只片刻功夫,那一路所见的纤夫、渔父、船夫、旅人,竟不知何时皆已立于其后,怯意尽褪,露出冰冷肃杀表情。 雪月辉映,疾风如流。 吹起那平静的江波,狂澜顿起,直欲吞吐山河。 上万士兵在这一刻撕去布衣,齐齐亮甲! “杀——!!” 雷霆般的气势将天地一撼! 一方是疲顿不堪、战意泄尽的远行军,一方是刚兵不血刃夺得东三郡胜利的江东水师,双方在疾吹的风雪中迎面撞上,吴军几乎以碾压性的气势将敌营吞入一片煞气冲天的呐喊。 不再是吓唬,不再是惊扰,这回雪亮的刀戈伸到面前,积累成疾的蜀军才真切体会到一种战栗的恐惧。 交战从一开始就已分出胜负,剩下的不过是狩猎困兽、收网池鱼,以闪电之势将蜀军鲸吞碾碎! 就连关羽也不能扭转战局。 如大江东流,静则已,待狂澜一起,又有谁可阻拦? 一片激烈的浪涛声中,蜀军已节节败退、无力回天,直被逼至江边。关羽扶着大刀喘.息不已,望着江心碎成骇浪的圆月,心头也似被巨浪一股股袭过,几乎难以站稳。 人皆嘲笑项羽意气用事,不肯渡江逃亡。 今天才知到了这等田地,实无颜面见父老乡亲。 若不是他急功冒进执意独吞北原,又被陆议与吕蒙一出联袂好戏迷了心窍,何至于丢了东三郡,失了荆州长江? 长江一失,天下便又遥不可及,野心勃勃布置数年的宏图本已快拼到最后几块,却在眼前的战火中霎时燃为灰烬。 “陛下!”他仰天长啸一声,蓦地拔起大刀横在脖上,目光在熊熊焰火中不住扭曲,“我负了陛下——” 那颤抖的刀锋带着狼狈的血泞,拉出一线暗红的刀口。 他悲怆望天,正欲引颈,只听破空一声锐啸,一枚羽箭横掠战场,自硝烟中破出一道长长的空隙,在这瞬间直取大刀最薄处,噔一声将之击碎成数块废铁。 一箭余劲之大,生生穿破刀后又钉入关羽一截手臂,险些将他推入江中! 关羽踉跄几步,只觉面前劲风一袭,蹬着重铁的马蹄高扬起,抖下扑扑灰尘,直落在他血汗淋漓的脸上。 与此同时,无数刀剑逼了上来。 一尺之隔,马上的将军慢慢放下长弓,居高临下看着这位驰名天下的战神,露出一个狂热的笑容:“你输了,关云长。” 关羽紧拧着眼才勉强看清,吴军的指挥已不知何时换成了他熟悉的老朋友。 吕蒙活捉了关羽之后,举剑示意收兵。 胜负已分,屠戮没有意义。 —————————— 半路截住关羽大军,临沮便不过是囊中之物,吴军很快便占领了此城,顺便把战败的俘虏暂且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