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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喘过粗气的军马骤然受痛,扬蹄便往前奔去,及至断桥口处撒腿大跳,竟一跃越过十丈豁口,如一枚箭矢般重重扑在对岸桥板上头。 孙权紧紧攥着战马的鬃毛,在高处横下心松手往右一跳,脱出的身子堪堪擦过坚硬的桥板,一滚数尺落入冷冰的泥淖里头。 即便有泥沙的缓冲,筋骨还是在这一刻发出咔一声断裂的声音。孙权不及体会浑身爆裂的疼痛,撑着手臂往后大喊一声:“公绩!” 眼前唯有雨雾濛濛、怒涛滚滚。 飞溅的激流中,年轻的小将军背影仅有尺寸大小,模糊在一片黑烟之中。 他回头看一眼顺利落地的孙权,果断抽出一枚箭。 箭尖燃着一点火光。 孙权只见隔岸忽燃起大火,一股巨焰迅速包绕了桥头,将那最后的生路吞入火海之中。 …… 凌统放下弓箭,脸上淡红的血雨被背后升起的焰火蒸干,凝在脸上形成赤色的裂纹。 厮杀中的亲兵蓦地回首,见他们年轻的家主自火海中步步走出,拔出红缨长.枪。 “若断桥尚存则张辽必追,隔岸援军虽已奔来,可士气已跌,再战也唯有再败。吴绝不可以无主公,统唯有焚路死战。诸位都是追随父亲而留下的英豪,绝无贪生怕死之辈,统无他言,唯等黄泉之下,再与父亲一道敬谢今日血战之恩!” 他一字一句铿然坚决,声音虽然不大,却如惊雷贯穿四野。 周身的血顺着焦黑的指节嘀嗒淌过冰冷的枪尖,在地上拖曳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而凌统的眼神直视前方,步伐半点没有动摇。 浴血奋战的凌家亲兵在这一刻从少主的眼中读出一种决绝的冷酷——眼前是穷途末路、刀山火海,他偏要以rou/体之躯抵挡疯狂的张辽,将这场惨烈的败仗终结于此。 狼烟似在这一刻凝结,久久不散。 浑身伤痕的死士随着凌统的步伐拔剑回头,目光如嗜血凶狼,迎接着直逼而来的曹军。 张辽未察觉前方剧变,只觉眼前的敌人忽燃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意。 他的眼神骤然狂热起来—— 原来这样誓死捍卫的疯狂,他们守卫合肥的曹军有,而傲慢大意的吴军也同样有! “杀——” 他挥臂如刀! 两军霎时相交,兵戈相碰,甚至rou身互搏、磨牙撕咬。这甚至算不上一场战役,只能说是一场群狼搏杀。交战双方加起来也不足千人,可猛烈的杀气腾空而起,在燎原的火光中直蔓延出一片疯狂的血色! 片刻,还是人数占优的张辽方夺了上风。 凌统从头到脚已中了不下三十刀,猛地撑着长/枪半跌下来,一双血污的手拧紧枪杆,生生将其摁进土中数尺,也不愿跪,不愿倒下! 他仰头啸鸣一声—— 血染碧空。 凌cao那布着伤痕的脸模糊地映在视野中,在大火扭曲的空气中无声注视着他。 父亲,他想。 我未能报仇。 可若今日统领凌家军的人是您,恐怕只会比我更疯狂,更无畏。 …… 战局胜负分明,张辽纵马往前,杀红的双眼几乎泛出一种激赏,击败这样一个英勇无畏的斗士,竟比他数日前以八百之众搏杀十万吴军还要来得痛快酣畅! “将军,是活捉,还是……”旁边的人尚且有些拿不稳注意,毕竟凌统在吴军中算是个有地位的将领。 “杀。”张辽毫不犹豫。 尽管对手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将,他仍决定待之以战士的礼节,俘虏的身份是一道永远刺在骨气上的黥字,他委实不愿令少年英豪受此折辱。 虽可惜。 但也可敬。 夜色更深、更重,桥头冲天的火光略褪下几分,焦黑的残木顺着水波摇曳不定,几乎就要沉于冰冷的肥水之中。 就在张辽话音落定的瞬间,霎时的寂静之中忽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叮铃——叮铃—— 幽咽的铃声从身后飘来。 一簇蓝紫色的火光无声息地蔓起,迅速将背后照亮。 张辽几乎是立即回身,大喝一声:“不好,是甘兴霸!他从后头截抄过来了!” 甘宁? 嗡鸣的耳中传来一个令人不悦的名字,凌统撑着枪强自拧了拧眼皮,却觉眼前一花,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 风声掠耳。 就在他沉沉坠下的瞬间,一道瘦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接住,顺势拖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激得涣散的神志猛然一聚,一片昏黑中,凌统只模糊地看见北岸的火光越行越远。 “不……”他挣着挥枪。 一个牢牢的怀抱箍着他在惊涛中挣扎着后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极为狼狈,却也极为严厉:“公绩!已经够了,主公安全了。” 岸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疲劳死战的士兵愣了一刹,不过他们旋即也注意到水声一响,心念电转、纷纷一头扎入水中,追上前去。 …… “不是甘宁。”张辽也反应极快,纵马抽身追了几步,便发觉蔓延在身后的只是一些磷火,那震荡的铃铛不过系在一匹孤马身上! 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声东击西之法,转身回头,果见残下的十数死士趁着这个关头跳下了岸,留下一地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