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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舟打眼一瞧,见她眉目飒爽,面容英气,虽是一身布衣青衫,却颇有种不让须眉的豪气萦在眼角,不由笑道:“不错。” 两人说笑几句便到了城门。 高而广的城门常年肃穆地立着,投落下山一般岿然不动的深深暗影,孙尚香半步踏入城中,心头终于有了一丝安定的感觉。 她回家了。 即便改了名字换了行头,她依旧是那个孙小妹,吴郡仍是那个天天人人往之的乐土,是她的生长许多年的故乡。 不由转身,眼眶在微凉的风中发烫、发红。 李隐舟止住她未出口的话,只玩笑道:“若是我不能把你带回来,恐怕上至主公下至百姓人人都会拿刀追着我问责,所以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惜命。” 孙尚香本酝酿了一腔感动,眼泪还没落下,先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一时笑泪交加,不住地撑着腰摇头。 片刻,见他没有跟上的意思,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你打算回海昌?” “是。”李隐舟坦然道,“刘备不是善与之辈,何况我们动手清剿了一船的人,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碍于脸面一时不会推翻原来的话。你的动向他未必清楚,但我若继续呆在吴郡必令其起疑,他会悄悄着人来探查,终归是个威胁。所以我打算先回海昌,正好有许多问题打算同师傅他老人家一起研究。” 得罪了曹cao又得罪了刘备,算起来自己还真是这个年代的头号危险分子。 不过他在吴地四处皆有朋友,也算是狡兔三窟了吧? 这样想来,一切烦恼也都成了趣事,他反自我调侃,苦中琢磨出点乐子。 孙尚香倒钦羡他自在如风,笑够以后直起身,迎着薄冷春风,与之深颔首:“那么,珍重。” 李隐舟阔步迈出,遥遥和她挥手作别。 —————————————— 建安十九年,冬。 南国的冬罕有正儿八经地冷,那冷中总透着潮湿与阴森。即便偶有细细飘雪,还未落地便先被阳光莹润地化开,落在人的面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似轻轻地一触,还未令人发觉便已经散去。 李隐舟迈进小院,揭下潮湿的蓑衣,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将其慢慢悠悠挂在墙上。 张机在屋里看见了徒弟回来,也懒得起身,依旧围在炉旁垂眼瞧着李隐舟新写的一卷书目。 许是真的垂垂老矣,他竟也难得有了不可思议的惊奇之感,蹙眉道:“以目换目,如何得行?你在猪狗身上试过了?” 李隐舟钻进屋中,在暖烘烘的气流里眯了眯眼:“试过了,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华佗先生的麻沸散当真好用,比我以往研究的强多了。” 自从得了华佗的《针灸经》,有了跨越时代水平的麻醉剂,李隐舟只觉得无形之中束着的手脚终于放开了些,有更多的手术可以实施了。 听他这样崇拜另一个行家,张机倒也不和已故之人争徒弟,只嗟叹一声:“若其尚在,和你也能切磋一二,可惜那老古董不懂变通,即便是他死了,又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不能。 李隐舟虽远在海昌一隅,但外界的消息还是顺着水脉迟迟而来,曹cao顶着病躯自立为魏王,刘备收服刘璋领了益州牧,孙权亦大破皖城开拓势力,三足鼎立的局面在这一年已经昭然分明。 华佗的死终究只存为史册背后一声无用的叹息,他什么也无法改变,在这万古长夜中失望地熄灭。 逝者已逝,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令其毕生心血继续燃烧。 师徒二人对着竹简讨论一番,正打算歇息片刻,却听笃笃两声急匆的敲门声。 李隐舟趿拉着草鞋去开门。 迎面,却是个眼熟的顾家奴仆。 他几乎是哭丧着脸,急得满头大汗:“李先生,顾太守大不好了!您能不能和我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最后一卷啦(应该 第115章 话音落定, 李隐舟几乎是脱口地问:“哪位顾太守?” 是年事已高的顾雍,还是……顾邵? 那奴仆面如金纸,嘴唇簌簌, 好半天才听明白似的, 磕磕巴巴地回道:“是豫章郡顾太守。” 豫章是为江东西界大郡,左接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和刘军接壤相望, 地理与军事上的双重地位可想而知。其太守位昔年一直挂名在不足十岁的宗亲孙邻名下, 实则为孙权亲自统管,至赤壁一战后才郑重交给了顾邵打点。 年中,刘备自领了益州牧, 风头愈劲。那甘为人下的卑微之态一扫而空, 对孙权的态度也早不及往些年谦恭卑微, 两家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浓重,霎时便要将战火点燃。 偏在这个时候, 坐镇豫章郡的顾邵重病? 是巧合,还是诡计? 那奴仆等了片刻不见李先生说话, 小心翼翼打量过去,只见那燕羽似的眼尾狭如短刀, 眼底分明变幻过什么。可再仔细一瞧却已是平复下来,只余温静如许, 静至从容, 便令人心神俱定、不惊不乍。 李隐舟搭下眼帘, 背过身对张机轻描淡写道:“师傅,我有些事情须出门一趟。” 张机看他一眼,却分明从那份淡静中读出郑重。 他慢腾腾翻下一页书册,只道:“早去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