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页
如果它们不在酒液里持续地扭动着身体,或许看上去还能顺眼些,但就在和她手指隔了个汤匙的距离不停地蠕动着,这幅画面不停地往眼底钻着,令人不由汗毛倒竖。 在她面色扭曲的片刻,孙策已经踏着雷霆的脚步走了进来。 一眼便瞧见孙尚香远远地伸着的手中端起的东西。 他凝聚的怒气忽然被戳破,泄出一声笑:“你们还有心情玩这个?” “不是玩,兄长!”孙尚香在长兄面前反而不怕了,她想把这几年长的胆量和眼界都一一告诉他,于是强逼着自己端起药匙,在李隐舟配合地拉开伤口的同时,将里头米粒大小的白虫子挨个倒了进去。 孙策挑了挑眉,不知是笑是怒:“弟弟还没进棺材,你就着急帮他销尸了?” 李隐舟仔细监督着孙尚香的动作,确保每一条小虫都倒进了伤口,才重新用布帛封住。 有条不紊地干完手头的活计,方不急不缓地道:“蛆虫只吞食腐rou,而不会吃新鲜血rou,所以唯有这种办法才能保下少主这条手臂。” 他语气稀松平常得仿佛在说今儿吃了什么饭。 但 攒紧的五指中仍捏了一手的冷汗。 蛆虫疗法在一战时就被大量投入了前线,在缺乏抗生素的年代,这种平素肮脏的生物化腐朽为神奇,成为一剂治疗创伤的神药。 但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俗名绿豆蝇的生物原本出于最恶臭的地方,本身就带了一身脏。在现代医学中也得培育五代以上才敢确保无菌,安全地投入使用。 而他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十二天,正好是这个天气下绿豆蝇的一个生长周期。他和孙尚香以烈酒与诸多种汤剂反复冲洗过培育出来的第二代蛆虫,尽力保证除去原生病菌。 虽然仍有风险,但李隐舟始终坚信,如果孙权能有一刻的清醒,也会选择亡命一搏。 风声寥落而冷清地卷走满地溅落的木屑,簌簌如带有生命的轻颤。 孙策寒了声音问:“如果他不能醒来呢?” 这个问题李隐舟并非完全没有想过。 他本凡俗,学的是工匠手艺,做不了圣贤名流。和张机藏在酒气里的一颗慈悲心比起来,他自私得真实,卑劣得坦然,即便从师傅那里捡来了些许仁慈和善良,也不过施还给他觉得值当的人。 碰巧,孙权算其中一个。 于是往后一仰,临上孙策质询的眼神,反问:“将军每次上战场之前,都要苦苦思索能不能赢吗?” 闻言,孙策忽哼笑出声:“你有这样的胆气,不去战场可惜了。” 李隐舟并未听出话后的隐情,放手一搏后,浑身的紧张反而松解下来。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骤雨疏风后的每一片树叶都仿佛被梳洗得发亮,微湿的脉络中细碎闪动着晴光。偶有新蝉早早地攀上了最高的一条枝,准备在狂澜后的宁静中奏出六月的第一首夜曲。 已经是建安五年的夏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策哥是谢凌cao对孙权很上心照顾,虽然翻车了但那是弟弟自己作的 就孙家祖传傲娇是不可能好好说话的 本章参考论文《蛆虫清创疗法在难愈性感染创面的临床应用》 千万不要模仿(捂脸)这个没有医疗级别的消毒很难成功的。 第54章 与初夏第一场雨一同到来的, 是曹cao在与袁绍的对峙中首战告捷的惊人消息。 之所以说惊人,不仅是因为袁绍兵粮充沛、谋士如云,而更基于人们长年累月对于“联军盟主”这个称呼习惯性的敬畏与恐惧。他就像一棵参天巍峨的大树, 在这场暴/乱的风雨中屹立十数年而不倒,立于无人敢闯的巅峰之境。 而曹cao却伸手够到了, 甚至还想推倒。 孙权的确不是一个很会用兵的人, 但看人的眼光极准。如今的袁绍是一块外强中干的枯木,曹cao不过引燃了一小丛战火, 就能在顷刻之间将之轰然烧成灰烬。 显然孙策也敏锐地嗅到了这股燃烧的焦味。 在看望过病重的孙权之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愕然的决定—— 袭击曹cao的大本营许都。 曹cao与袁绍正在官渡一带焦灼交战, 这段时期的许都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如果能趁此机会一举拿下,那挟天子令诸侯的便可换成他孙策。 “所以吴侯要先驻军于丹徒以候粮草, 等曹、袁两军疲惫之际, 再趁机渡河一举夺下许都,便可从此北进中原。” 自从孙策撕开遮掩的关系之后, 陆逊与孙府的来往更加密切, 就连凌cao也不阻拦他随意进出,足见孙策对他的信任。 孙权尚在昏迷之中,李隐舟和孙尚香轮换着日夜看守。此刻她已挨不住困倦小憩去了, 独留自己那位小师傅守在病榻。 李隐舟揭开布帛观察伤口的情形,米粒的大小的蛆虫吃饱了腐rou, 一只只涨得滚圆如珠, 深切的伤口在这些小东西卖力的清理下渐渐露出新生的rou芽, 薄薄一层覆在白骨之上。 年轻人的生命力总是很顽强的,这一点新的血rou便可在数月以后铸成强悍的臂膀。 陆逊随着他的视线垂眸,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但不再出声,安静看他忙碌。 忙完手中的活计,李隐舟才似听到了他方才的话,也觉得果真是孙策的脾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军是想坐收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