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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夜之间,临淮成了泽国。 “对了,大人呢!”短暂的惊慌之后,孙熊猛然想起刺史府地处临淮低洼之地,贺熙华是北人,也不知水性如何。 周俭昌立时便要出门,“我去寻他。” 孙熊看着他空荡的左袖,“你在此等着,我去。” 若是在刚刚相识之时,恐怕周俭昌未必愿意示弱,自己就逞强去了,可到底曾生死与共,也不再为了自尊逞英雄,只对他点了点头,“千万小心。” 孙熊对他一笑,将外衫褪去,只穿着中衣,便向刺史府奔去。 刚下山,他便感到情况不对,不论是大运河还是长江淮河,水都颇为清澈,可眼前的水却呈黄色,满是泥沙。 不及细想,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淌着水走向刺史府。往常骑马只需半刻的路程,今日他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看见刺史府前头的旗斗。 那旗斗只剩下尖还露在外头,足见这水位何其之高。 周遭的几棵树上,有几个刺史府的衙役狼狈不堪地攀在上头,刺史府后头那座小楼的屋顶上,挤满了红色青色官袍的官老爷们,孙熊定睛一看,刺史傅淼、别驾庄维怀都在其中,偏偏不曾看见贺熙华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慌。 “那可是孙秀才?”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是泗州司马盛磊。 孙熊大喜,“盛大人,你可看见贺大人了?” 司马比长史低一级,他虽年长,平素对贺熙华仍很尊敬,连带着对孙熊也高看几眼。两鬓斑白的盛磊带着哭腔道:“小贺大人本和我等在一处,不知怎么回事,回头一看,他就被大水冲走了!” 孙熊两眼一黑,两脚一软,颤声道:“大概是何方向,盛大人记得吗?” 盛磊指向西边,孙熊点了点头,不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直接便游了过去。 在浑浊的泥水中,孙熊心中一片空茫,不管贺家如何,也不管贺熙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能在临淮安身立命,多亏了贺熙华的照拂。否则自己要么被人暗害死于非命,要么彻底沦为贩夫走卒,哪里还能保住如今的半分体面? 贺熙华对他已然有恩,那么在算清总账之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再加上对百姓对朝廷,贺熙华都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官,他现在就决不能坐视贺熙华葬身鱼腹。 更何况此生相识众人中,贺熙华待自己,也算得上极好了。 孙熊本不会凫水,还是去年逃亡时匆忙学会,加上这水中泥沙太多,吃了好几口水,整个人也疲惫不堪。可到底还未找到人,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全凭一股意气强撑。 他禁不住想起与贺熙华相识的这一年多,发觉自己还是无法看透这个人——出身贵胄,却丝毫不见豪横骄纵;才智过人,做事却谨小慎微;耿直中正,却也不乏心机深沉。 他最看不透的,还是贺熙华到底是个忠君爱国的良才栋梁,还是个虚伪矫饰的乱臣贼子。 此人可信否?大事可托否? 胡思乱想间,突然手指尖摸到了什么东西,孙熊捞过一看,竟是一块玉佩,雕工一看就出自扬州玉雕师傅,上好的和田玉上雕着缠枝莲纹锦鲤,好一个莲莲有鱼的彩头。 孙熊将那玉佩紧紧攥住,惶然地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贺熙华的踪影。 他一双凤眼难得如此迷茫,看着泥沙俱下的浊浪,看着时不时飘过的浮尸,看着无间地狱般的临淮县。 这便是天子治下的人间吗? 他双目赤红地又找了半炷香的功夫,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一处乱木之中,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掀开乱七八糟的枯枝烂叶,渐渐露出一块深绿。 他颤抖着将那团深绿抱出来,拨开面上的乱发,赫然露出贺熙华那张苍白面孔,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几不可感。 他打开贺熙华的嘴巴,果然满是泥沙,再看看他的鼻孔,也进了不少泥水。不带半分犹豫,他扒开贺熙华的嘴,渡了好几口气进去,又猛拍贺熙华后背,让他将口鼻中泥沙吐出。心中不无怨念地想自家尚无妻室,今日反倒让贺熙华这厮占尽了便宜。 正准备渡第六口气时,贺熙华闷咳一声,悠悠醒转,见了这状况,神情惊恐之至,“咳咳,你这是作甚?” 孙熊嫌弃地看他一眼,禁不住冒出几句市井粗鄙之言,“救汝狗命。” 贺熙华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难免尴尬,只是浑身乏力,不得起身作揖,便强撑着欠身拱手道:“多谢孙兄相救,今日大恩,我必将报还。” 孙熊叹口气,“大人可会凫水?” 意料之中地见对方摇了摇头,孙熊无奈地游远些,找了一根浮木让贺熙华抱着,自己在一旁推。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贺熙华趴在那木头上,忽而伸手将孙熊面上的湿发撩开,缓缓道:“你知道吗?黄河改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历史上黄河改道过苏北的,最早是两宋时期 2、不让周俭昌去是因为独臂不好游泳 更不能救人 3、以及吻戏来了 第36章 第三章:死里逃生 黄河改道! 天启朝国祚中道衰亡是因外戚专权,再往前是五胡乱华,几百年割据乱世,再往前的大一统宣朝便是亡于农民起义,而农民起义的最大原因便是黄河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