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心如明镜
天门六宫的首座，自然是坐在场中最前方的，在赵博陵和蓝柔儿的面前，摆着一张足有一丈多长的青石桌，两人都坐在椅子上，至于其他弟子，则每人一个打坐蒲团，蒲团约莫有一拳高。 陈玄机走到赵博陵身边，将蒲团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坐下。 “这么近的距离，我们说话，他们就听不到了。” 赵博陵微微一笑，然后脸色就忽然一正，说道“你才只有天罡境而已，怎么会进入心魔呢？你对天地有了什么领悟？” “师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从天地之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说着，陈玄机就稍微将自己觉醒虚无之眼的事情说了一遍，过程没有细说，只是说自己忽然心有所感，然后就看到了一些东西。 赵博陵听完之后，饶是他博览群书，自认见识广博，却也仍然摸不着头脑，一脸吃惊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陈玄机苦笑一声。 “不过这种事，对你来说，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对天地领悟，觉醒神通，那是法象境以上的事情，你在区区天罡境的时候觉醒，虽然如今还不知道这虚无之眼对你的实力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以及它真正的妙用，可是显而易见的，那绝不是你现在的修为能够掌握的，我想这也是你无法挖掘它的奥秘的原因。武道九境，贵在循序渐进，任何的逾越，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像是你现在，就随时有可能陷入心魔之中，而关于心魔，你知道多少？” 赵博陵一脸担忧的问道。 “我知道心魔虽然来源于心，却又形诸于外，它是内心和外部双重因素组成的，外界发生的一切起到一个激发的作用，而心中对于外界事情的感想，则取决于一个人的性格，所以很难去真正定义。” 陈玄机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知不知道，心魔，其实就是天地？” “师尊，我虽然没有看过这方面的记载，可是这一点我想我有所了解的，当一个人进入心魔的时候，其实就是进入了天地，感受到的东西，其实就是自己与天地之间的关系，以及在这样的关系下发生的一些事情，从而会产生许多幻象，有些人会看到天地答应了他一切，有些人会看到，天地对他何等不公，任何事都跟他过不去，而天地，就是看到的任何幻象，也就是心魔。” “看来你都懂得啊。”赵博陵脸上流露出一抹微笑，赞赏的看了陈玄机一眼，但声音仍然凝重，“既然你都清楚，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法象境那种伪天地的境界，都不足以百分百的对抗心魔，你这种天罡境又如何能够陷入天地的囚笼之后，再挣脱出来呢？” “可是，心魔这种东西，似乎并不受意志的控制吧？” 陈玄机苦笑一声，无奈摇头说道。 “胡说八道，武道九境，是靠天地给你的吗？你的修为，你的神识，都是靠你自己的意志坚持下来的，并非不劳而获的。换成心魔来说，也是一样，它可能是凭空而来吗？” 赵博陵忽然一瞪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陈玄机却忽然一怔，心中便如一道闪电掠过，忽然间明亮了起来，心湖如明镜，不染一丝尘埃。 是啊，师尊说得一点没错，天地永远不会给你什么东西，也不会要你什么东西，它只是在一种规则的作用下，一直在自行其是而已，而其中的任何变数，其实都不是天地的变数，而是意志的变数。 天地意志是一种强大的意志，是世界存在的根本，可是正如那一缕紫气一样，它诞生了气机，气机也有最根本的混沌气机，构成世界的始终还是无数不同的气机。 那么构成天地意志的呢？ 其实就是芸芸众生的意志吧？ 是无以计数的无数意志，汇聚成了天地意志。也是天地意志，分散成了无数细微的意志。 而从武道九境来看，不管任何气机的武者，到了最高成就的时候，其实气机都会趋向于完善，甚至会成为紫气。 这也是为何长生境之上会出现气数、气运的原因。 陈玄机因为拥有虚无之眼，所以能过看到气运紫气，而许多人根本看不到，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到了世界本源。 那么，意志是否也是如此？ 很有可能。 武道九境毕竟是神魔经过无数年摸索出来的，它其实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本，可以解释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陈玄机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于细微中悉见诸世界。 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能够看到世界的奥秘，因为它是诞生于世界，有世界的痕迹。 自己之所以重生，并非是一开始自己想的天意，也不是天地的干涉，而是因为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越而来之后，自己的意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前世才会一事无成，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意志深处很清楚，必须要彻底融入这个世界，那么最好的办法，显然就是重生。 但是，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圣族，也是神识不散的情况下，经历了那么多年，才能够重生。 前世陈玄机只是一个天罡境武者，又如何能够死了之后，神识不散？ 是天地为之吗？ 很明显不是，是人为的。 是神魔之门选择了他，让他逆天而生。 他陈玄机的存在，本就是逆天，又如何能落入天地的桎梏，陷入心魔之中？ 而随着神魔之门的降临，发生的一切变化，其实都不是天地意志故意为之，而是在那种规则之下，自然而然产生的变数。 “我懂了。” 陈玄机的眼中忽然一片清明，漆黑的眸子恍如夜空的星辰一样，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彩。 赵博陵脸上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狂喜，不断的点头，不断的说道“很好，很好……” 陈玄机微微一笑，重新回头看向场中，此刻对决的是天同宫和天梁宫的两位弟子，用得也是陈玄机传授下来的凌云武技，两人都没有使用兵器，而是徒手搏斗，这样的对决比之用剑要好看的多，因为其中夹杂着拳法、掌法、指法、腿法、脚法等等。 陈玄机仔细的看着，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真的重新领悟了，一直以来，因为跟神魔们的接触，让他对天地意志抱着一种恶意的揣度，但现在却彻底明白，天地意志是没有感情的，它有的只是规则，只是在执行某种强大的存在，赋予它的任务而已，它的任务显然就是维系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 当年神魔与天大战，它也是不能不出手灭杀他们的，因为他们想要突破规则。 站在天的角度来说，它没有错。 但是站在神魔、甚至是站在陈玄机自己的角度来说，人们都是崇尚自由的，当随着修为越来越高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活在一个囚笼之中，自然想要打破枷锁，而天，自然会进行阻拦。 由此可见，既然武者能够感悟到这种囚笼的存在，就必然会有打破的契机，只是在这个契机到来之前，任何努力始终都是无用之功罢了。 那个为天地赋予这种意志的存在，显然是故意这么做的。 而陈玄机要做的，其实就是放任，任由这些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他自己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六宫较技之中好好表现，然后参与六宫论武，之后按照自己的想法，行走江湖，将自己前世的红颜知己，朋友兄弟，都汇聚起来，然后跟那些一直想要对付自己的人，好好周旋，继而浩浩荡荡的杀向西海死境，将父母救出来。 至于再后面的事，到时候总会有事可做的。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陈玄机彻底甩开了一直以来，他自己给予自己的庞大压力，甩开了这个包袱之后，陈玄机给人的感觉就有些焕然一新了。 一直以来，陈玄机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像是一个老者，睿智，但显得迟暮，而且微微驼着背，就像是背负着巨大的一座山一样，而且不管平时怎么欢声笑语，总是让人感觉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息，一种很负面的感觉。 也正是这种感觉，会让人油然升起一种爱护之心，或者叫同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整个人就像是阴雨天忽然变成了晴天，心湖之上，再也不起涟漪，更别说惊涛骇浪了。 心境的变化，直接影响到了虚无之眼的神通，眼中的紫气彻底消失不见，陈玄机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他已经不需要紫气的协助，就能够使用虚无之眼了。 当一个人心中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时候，眼睛是浑浊的。陈玄机的眸子很好看，但却一直不怎么吸引人，以至于让他英俊的相貌，也变得有些平平无奇起来，一趟江湖走下来，他依靠的更多是自己的为人处世，最重要的是，神魔之门带给他的神奇，和始终坚守的一条守则，才聚拢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这条守则是—— 对亲朋好友就像对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