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蒖蒖见那船虽不大,样式也颇老旧,但尚属雅洁,便走上前去准备唤醒船家,却有路人阻止,提醒道:“这船租不得。此前临安有个名妓与一位秀才相恋,秀才父母不许两人来往,名妓鸨母也不准她赎身,于是两人相约泛舟西湖,船游到湖心,他们就拥抱着坠湖而亡……那日他们乘的就是这艘船。从此后这船就没什么人敢坐了。” 蒖蒖略一思量,含笑谢过这路人,然而仍径直唤醒船家,问他租此船一天是何价。 那船家五十余岁,黝黑瘦小,迷迷糊糊地看看她,无精打采地随口报价:“二百钱。” 蒖蒖道:“我给你一千钱,你把船租我五天。” 船家立即惊跳起来,万万没料到竟然有人会真租此船,何况不还价,还租五天。喜笑颜开地连连颔首,接受报价,并载蒖蒖等人入湖。 画舫漾入湖中,于断桥附近与杨盛霖之舟相逢。杨盛霖正立于舟头搂着美人观平湖微澜,身后另有数名丽人各按管弦,乐音缭绕。 杨盛霖一见蒖蒖顿时笑容凝滞,迅速松开美人,旋即展颜状甚真挚地表达惊喜之情,并盛情相邀,请蒖蒖过船一叙。 蒖蒖亦不推辞,迤迤然过了船去,笑对众美人道:“诸位jiejie想必便是齐云社的女校尉了。” 齐云社是国朝擅长蹴鞠的艺人结集的社团,遍布各地,尤以临安为盛。社员依据球技分等级,最高级称“校尉”。 众美人闻她此言只尴尬地笑着,不敢作答。杨盛霖抢上前赔笑道:“正是,早晨刚赛完一场,我见她们辛苦,便邀她们来游游湖,稍后她们还得回去练球呢。” “既是刚踢完球,想必球也带了过来,球在哪呢?”蒖蒖不动声色地问。 杨盛霖作势四顾:“咦,刚才还在这里,怎的不见了……” “喏,在那。”蒖蒖手指湖面。 杨盛霖沿她所指看去,不料蒖蒖自他背后抬足,骤然将其踹入水中。 落水的杨盛霖扑腾着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众美人大骇,扑至船舷边围观,然而均不知所措,亦未施救。 蒖蒖好整以暇地静待须臾,才命小厮跃入湖中把杨盛霖拖上船。 船上众美人愈发不敢动弹。蒖蒖笑着目示杨盛霖道:“这大水鱼湿答答地,恐怕扰了诸位jiejie游湖雅兴,不如到我船上去,咱们依旧弹琴唱歌,不负今日这好时光。” 众美人默不作声,无人应答。蒖蒖又道:“我自不会慢待诸位jiejie,杨郎给jiejie们多少缠头,我照着给你们双倍。” 有人略有动容,但终未出声。蒖蒖一哂:“三倍。” 当即便有人开口:“姑娘画舫雅致,奴家正欲前往欣赏呢。” 其余美人立刻附和,争先恐后地各自抱着乐器前往蒖蒖船上。 美人们见蒖蒖对她们始终和颜悦色,亦放下心来,纷纷重奏笙琶。蒖蒖一时兴起,取过一面阮,对着万顷碧波,闻莺柳浪,开始弹唱《西江月》。 唱的词她是听一位偶过适珍楼的客人唱的。那人文士打扮,眉目清和,消瘦俊逸,举手投足皆从容,唱起曲来语调有种千帆过尽的云淡风轻。所唱之词中她特别喜欢这句:“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她不尽明白此词意思,但她心情好时就会想起此词。此刻她心情莫名地好,冲着寻芳的未婚夫婿出了口恶气,心中并无残存的怨气或怒意。黄鹂仍在鸣着翠柳,白鹭依旧向望着碧空,芳洲之上永远不变的是云卷云舒,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她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身边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她似乎应该讨厌的青楼女子。 在西湖游人看来,这是个奇异的美妙景象:俏丽的男装少女用稚嫩嗓音唱着豪迈的词,舫中美女如云,仙乐缥缈,画船撑入花深处,一片笙歌醉里归。 游玩既毕,蒖蒖下船欲往客栈,船家亦步亦趋地追来,请示道:“适才有游人问我,我这船可许他乘坐出游。我说船已被租给你这贵客,是否能用还得你说了算。” “可以让他上船。按人计价,每人游一来回三百钱。”蒖蒖头也不回向前走,笑道:“玉簪,收钱。” 往后数日,蒖蒖自己不上船,但雇了几名歌伎继续在画舫中奏乐唱曲,游客对画舫趋之若鹜,全然忘了名妓殉情之事。 五日之后,蒖蒖带着此行顺便赚来的一大笔钱回浦江,画舫船家前来送行,蒖蒖见他甚是朴实,便将赚的钱额外分他三成,拍拍他肩道:“且放宽心,你的船会很好租了。” 船家千恩万谢,举手加额连连施礼,目送蒖蒖,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方才转身回去。 第二章 珍馐满目 杨盛霖落水受寒,很快全身发热,回到浦江后仍不见好。杨峪夫妇又急又怒,杨峪指着郑氏斥道:“看看你选的好亲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连儿子的命都差点断送!” 郑氏抹着眼泪道:“我哪知道那吴蒖蒖竟是这等悍妇!男人三妻四妾都无妨,偶尔逛逛青楼又怎样!本来我看盛霖喜欢她,一时心软想成全他们,没想到她不识好歹又心肠狠毒,果真是酱菜婆子养出的贱种!” 吴秋娘起初开店主营酱菜、瓜齑、腌鱼虾,至今适珍楼的小菜仍远近闻名,故郑氏蔑称其“酱菜婆子”。 杨峪拍案道:“这亲不能结了。还未过门就如此蛮横,若真成了我家媳妇,轻则全家鸡犬不宁,重则盛霖性命不保。快去吴家,告诉她们退婚之事。” 那日蒖蒖正与母亲大弟子凤仙闲话家常。凤仙除了精研厨艺,还爱女红与读书,虽未正式上过学,但平日里跟着蒲伯学习笔墨书算,十分用心,还常借蒖蒖的诗书来看。蒖蒖打趣道:“jiejie如此好学,莫非将来想嫁个进士,做诰命夫人?” 凤仙双颊绯红,低声否认:“别胡说。不过是不想做个睁眼的瞎子罢了,我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两人还在言笑,却闻郑氏前来拜访。凤仙知她来意不善,拦住蒖蒖,自己出面接待。 郑氏径直表明退婚之意,凤仙婉言称主母前往明州采购食材,因近日海上风浪大,外国商船行程耽搁,未抵达明州,故主母尚未归来。退婚事关重大,如今家中无人敢做主,还望稍加等待,主母返家再就此商量。 郑氏冷笑:“我来不是要与你们商量的。我儿被吴蒖蒖折辱至此,是决计不会再让她进我杨家门了,这婚现在就得退。你推三阻四,莫不是还盼着硬把吴蒖蒖塞给我家,好沾我家光多卖几斤酱菜?” 凤仙虽不悦,但仍好言相劝,说家中无人做主,必须等主母回来。郑氏又再逼迫,要蒖蒖应允退婚,言语间声声讥讽吴家来历不明,靠卖廉价的酱菜赚贫民钱起家,而自己杨家富足三代,是浦江大户,又有亲姑妈家的亲舅爷在临安开了家好大的正店,多少官宦富室都以品其佳肴为荣……最后不忘表明,杨盛霖将来是要赴京应试考进士的,不会娶剽悍的酱菜婆子之女为妻。 这时凤仙身后的帘幕被蓦然掀起,蒖蒖出现在二人目光中。她直视郑氏,决绝地道:“婚可以退。不必等我娘亲回来,现在就可以写文书了结此事。” 郑氏道:“那么聘礼……” “尽数退还给你家。” 郑氏呵呵一笑:“如此,便请姑娘尽快理理,我两日后带人来收。看姑娘这么爽快,我也不多计较。你只须退回收到的聘礼,当初订亲我家大摆筵席的钱我就不问你要了。” 蒖蒖闻言一勾唇角:“既然退婚,涉及的钱财还是一笔笔算清楚了好。当初订亲宴是你家办的,那两日后我也摆个退婚宴,依旧请当日作见证的亲友乡绅出席,也让大家知道,我与盛霖好聚好散,一别两宽。” 郑氏见她态度坚决,也就顺势答应,与其约好宴席及取回聘礼的时辰,便归家将经过告知杨峪父子。 杨峪本不想出席什么退婚宴,岂料杨盛霖一听蒖蒖同意退婚便哭闹不已,表示自己心仪蒖蒖,决不取消婚事,杨峪益怒,索性道:“那这退婚酒我定要去喝了,顺便跟大家说说,这个儿媳妇我决计不要!” 郑氏一走,蒖蒖便召集适珍楼所有女弟子及使女、仆妇、小厮,给众人分工,精心准备明日宴席。私下对六位女弟子道:“我有一些菜谱,做法倒也不难,只是准备食材会麻烦些,还望众jiejie多费心,帮我做出来。后日一役,非同小可,我们必须做好,不可令适珍楼和mama声誉受损。” 众女弟子纷纷答应,只有凤仙颇显忧虑,问蒖蒖是否等秋娘回来再作打算。 “话已放出去了,岂可收回。”蒖蒖道,又拉着凤仙避至无人处,私下嘱咐,“有一道菜,非得jiejie这样烹饪女红双绝的人来做才行。拜托jiejie找些会女红的帮手,多花些心思,连夜做好。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凤仙亦有些好奇,询问是何菜式,蒖蒖附耳告之,凤仙但觉闻所未闻,不由睁大双目,讶异不已。 两日后两家受到邀请的亲友乡绅相继来到适珍楼,杨氏夫妇也冷面现身。双方拟好退婚文书,各自确认署名。蒖蒖命人取出整理好的聘礼,杨家让人清点后收回。逐一事毕,蒖蒖请所有人落座,旋即开宴。 宾客桌上早摆有一行干果:莲子、榛子、榧子、银杏、圆眼、大蒸枣;一行雕花蜜饯:雕花梅球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橙子、雕花金橘青梅荷叶儿。使女又源源不断地上砌香咸酸一行:香药木瓜、椒梅、砌香樱桃、砌香萱草拂儿、姜丝梅、甘草花儿、杂丝梅饼儿;脯腊一行:线rou条子、虾腊、酒醋rou、旋鲊、奶房、云梦把儿;切果一行:春藕、鹅梨饼子、甘蔗、绿橘、乳梨月儿。另有珑缠果子一行: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rou、糖霜玉蜂儿等。 众宾客看得目不暇接,正在品尝,忽闻侍者来报:县令崔彦之与友人途径此地,见适珍楼退婚宴盛况,有意入内一观。蒖蒖亲自出外相迎,将崔县令与一位自称姓纪的县令友人迎入楼中上座。 待县令与纪先生落座,蒖蒖一扬手,楼中笙歌起,侍女奉上美酒,宴席这才进入主题。主菜随酒一盏盏地上。第一盏是花炊鹌子、鯚鱼假蛤蜊,第二盏为三脆羹、萌芽肚胘。郑氏与杨峪对望一眼,不由腹诽:看着倒像是临安的菜式……这丫头,去了几天临安,想必在大酒楼吃了几顿饭,就学了些皮毛回来,怎奈我姑妈的舅爷家厨子的功力她肯定是没有的,终究不过是东施效颦。 酒行至第三盏,上的菜是羊头签和一碟葱齑。羊rou签是以羊腹部那层薄薄的网状羊网油裹切成丝的羊头rou炸成的rou卷,rou丝先以葱丝、姜丝、酱油、酒、椒盐、蛋清、高汤等腌过,众人品尝之下但觉外壳酥脆,羊油脂香四溢,而其中羊rou则鲜嫩入味,全无膻气,不禁纷纷赞叹。 纪先生含笑对蒖蒖道:“我在临安也常食羊头签,但无一家所用之rou有如此精妙。这羊头rou肌理细致,口感嫩滑,却不知如何做成?” 蒖蒖道:“此菜重在选材。羊双颊分别有一块最嫩的rou,我这羊头签只选用那块嫩rou,所以有此口感。” 纪先生惊讶道:“整个羊头仅用双颊嫩rou?那做出今日这些羊rou签,需要几头羊?” 蒖蒖笑道:“也就二三十头吧。” 纪先生轻叹一声,又指着面前葱齑,道:“这葱齑亦与众不同,芳甘醉美,济楚细腻,色泽黄而不绿,若非侍者说明,我必不能看出是葱做成,却不知又如何取材?” 蒖蒖从容介绍:“葱先用沸水轻轻焯过,将外部须叶尽数去除,视碟大小截成相应的分寸,再剥去外层数重,取中心那一根看上去似韭黄者的葱心,以淡酒醯浸渍,便好了。” 纪先生一顾摆在各位宾客面前的葱齑,再问:“那今日这些葱齑,又用了多少葱?” 蒖蒖摆首道:“不是我做的,具体多少我也说不准,估计总有七八十斤。” 纪先生无语,默默饮下一盏酒。 第四盏酒菜继续上,却是春笋步鱼和蝤蛑馄饨。步鱼是土步鱼,rou白如银,肥嫩有如豆腐,而最好的rou在其两腮,此处rou状若豆瓣,因鱼呼吸,活动频繁,故此最为鲜美。而此刻宴席上所用鱼rou,正是这小小的豆瓣rou。 满座宾客盯着自己眼前那满盘的豆瓣鱼rou感叹不已,大多笑赞适珍楼出手不凡,蒖蒖所选菜式有大家风范,在浦江首屈一指。蒖蒖拱手笑吟吟地致谢,特意招呼面如土色的杨峪夫妇,请他们品尝蝤蛑馄饨。 蝤蛑即青蟹。杨峪也是自小遍尝美食之人,尝了一口便知道这馄饨所用之rou全是蝤蛑两只大螯中的rou,rou质纤维较短,比蟹身之rou细密,口感更为鲜爽。 杨峪脸色愈发沉了下去,本来准备了满腔奚落适珍楼的话,却已不知如何开口。 酒行至第九盏,上的是一笼包子。众人品出馅料是葱拌猪rou,郑氏冷哼一声,与身边人低语:“这道主食倒也稀松平常,在我们店里,不过两文钱一个。” 此言落入蒖蒖耳中,她朗然一笑,面对郑氏道:“我这包子若拿出去售卖,只怕得卖一百钱。” 郑氏骇笑:“难不成这包子是金子做的,竟要一百钱?” 蒖蒖暂未答话,但用箸剖开一个包子,剔出一根葱丝,拈了枚银针将卷曲的葱丝轻轻展开,搛起来迎着日光,示意众人细看。 顿时便有几位好奇者围聚过去,凝神察看,只见那纤细葱丝上布满镂空的花纹,细细辨来,有人惊叹:“是如意云纹!” 蒖蒖一顾目瞪口呆的郑氏,怡然笑道:“贵在手艺。” 第三章 池中少年 这一场退婚宴惊动整个浦江,此后数日适珍楼更是门庭若市,不少来客摆出一掷千金的架势,纷纷要求品尝退婚宴上的佳肴。蒖蒖眺望对面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贻贝楼,含笑吩咐凤仙等师姐将退婚宴菜式列入菜单,并承接相同程式的宴席预订。 吴秋娘与蒲伯归来时,蒖蒖正在指挥酒楼中人为新款菜式的订单做准备。秋娘一瞥院中堆积如山的羊rou、蝤蛑、鱼虾,疾步走到蒖蒖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你哪来的这些菜谱?”秋娘抖开一份适珍楼新拟的菜式传单,送至蒖蒖眼前,一字字地问,目中有喷薄欲出的怒火。 蒖蒖从小到大从未被母亲责打过,此刻已懵,捂着被打的脸颊半晌,才讷讷道:“小时候,mama不让我多吃酿梅,把酿梅藏在房中。我悄悄进去翻找,然后在柜中看到一些陈年菜谱,是mama年轻时记录的吧?” 秋娘一怔,一时无语。 蒖蒖双睫一颤,泪珠随之跌落:“杨家欺人太甚,说我们只会卖酱菜,我想起这些菜谱,所以做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不知道mama不喜欢我用,我错了,任凭mama责罚。” 秋娘引袖拭去涌出的泪,将蒖蒖拥入怀中,红着眼在她耳边说:“对不起,mama不该打你……你没错,都是我的错……” 猝不及防地,陈年旧事浮现心头,秋娘大恸,搂着蒖蒖泣不成声。蒖蒖已经很久没见母亲哭泣,此刻震惊已压过被打的痛楚与委屈,又是道歉又是好言劝慰,过了好一会儿才令秋娘停止落泪。 秋娘随后命人撤去新菜式,宁愿赔偿也要退了所有新近承接的订单,一切还按以前菜式经营,为此损失了一大笔钱财。蒖蒖与女弟子们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适珍楼的日子还如退婚宴之前那般平淡地过。 蒖蒖与杨盛霖解除婚约,蒲伯虽喜闻乐见,但想到蒖蒖的前程,仍不免忧心忡忡:“蒖蒖也是年少气盛,退婚就退婚吧,何必办退婚宴闹得满城皆知。落在三姑六婆的口中,会更难听。若损及女孩家名声,要谈个好亲事,只怕更不容易。” 秋娘叹道:“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只能向前看。将来夫婿是好是歹,就看她造化了。” 蒖蒖听见,倒是满不在乎:“我就是要让人知道,爱看女子蹴鞠的,别来找我。” “嗯,”秋娘一边缝蒖蒖昨日骑马蹭破的衣裳一边说,“大不了我多赔点钱,招个入赘的女婿。” 国朝学子欲贡举出仕,须于秋季在各地州府参加解试,解试通过的举子将于当年冬季赴京师,准备次年春天的礼部省试。而各地官员会于举子赴京之前,在当地夫子庙宴请举子,以示践行及祝愿之意,这种宴席称为“乡饮”。 乡饮是各地盛事,通常需要提前数月筹备。近年浦江的乡饮主厨之事由贻贝楼与适珍楼联同承接,而杨吴两家婚约已解,都拒绝再与对方联办乡饮,浦江县令遂决定本届乡饮在两家中择一家授权主厨,两家先各自准备,随后县令择日宴请部分举子,让两家酒楼各呈技艺,由赴宴举子决定谁来承办乡饮。 杨峪对乡饮承办权志在必得,不久后即大张旗鼓地装修贻贝楼,摈却一切繁琐艳俗的装饰,多用山石修竹布景,挂画插花均请专人来做,品位不俗,令酒楼气象一新,颇能吸引举子注意。 “而且,杨峪请到一位高人重订菜谱,为每道菜都取了个有典故,听上去又别致清雅的名。”凤仙将打听到的消息私下告诉蒖蒖,“例如太守羹,用的是南梁吴兴太守蔡撙的典故。蔡撙为官清正,非常廉洁,做太守时,连郡府井里的水都不饮,平常吃的菜是在自己斋前种的白苋、紫茄。贻贝楼就用苋菜和茄子做成羹汤,取名‘太守羹’。还有一道菜,叫‘碧涧羹’,你猜是什么做的?” 蒖蒖想想,道:“莫不是水里长的什么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