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7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河道之中，只有不断钻入鼻子里的恶臭以及隐隐约约的滴水声。

    “该死的，我每次来这里都由衷地痛恨我过于灵敏的鼻子。”一道微弱的蓝光亮了起来，梅林的手中腾起了一道魔力，照亮了他恼怒的面色。

    莱昂纳多沉痛地点了点头“我和你持有同样的看法，罪夜之城里倒是还好，但只要一离开那座地底都市，这外面的气味就足以让我三天吃不下饭——说起来，老混蛋，你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躲着？”

    被少女抱在手上的兔子冷哼一声，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每天都会到老子的府邸上打扰我？尤其是那帮贵族混蛋，仗着自己在帝都里有些势力，成天就像条屎里的肥蛆一般在老子眼前钻来钻去，看着都令人恶心！”

    实际上他的话就已经够恶心了——梅林由衷地想到。

    “您就是米开朗基罗阁下吗？”托雷斯的脸色却不同于众人，他脸上满是崇敬的神色，如果不是因为地下河道的地面实在有些恶心，梅林怀疑他很有可能会单膝跪在米开朗基罗面前说话，“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拜见您。想不到在这个日子，我终于见到了您，帝都文艺三杰之首米开——”

    “放屁！”显然托雷斯的马屁拍错了地方，因为米开朗基罗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文艺三杰？莱昂纳多和拉斐尔也配和老子并称文艺三杰！？这两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在纸上涂涂画画的娘娘腔，也配和充斥着人类之美的老子共称什么三杰！？”

    梅林实在是不明白这只外表可爱但嘴里却不断蹦出粗鄙之语的老兔子到底哪里充斥着人类之美了，所以他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米开朗基罗阁下，我们到了罪业之城后再闲聊吧，这里依然算不上绝对的安全。”

    米开朗基罗咂了咂嘴，双手抱在胸前在少女手上站了起来，那双红色的兔眼死死地盯着梅林。良久，他忽然啐了一口，低声道“跟我走，走错了死在这里可不关我的事。”

    他居然没有继续骂骂咧咧的，而是真的听从了梅林的话，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带起了路。这种全然不符合他性格的行为显然出乎了莱昂纳多的意料，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梅林一眼，有些怀疑米开朗基罗是不是对梅林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找到他了。”梅林和莱昂纳多并肩而行，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莱昂纳多的脸色一般，“我本来以为你能够说动罪业之城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你超出了我的想象。”

    莱昂纳多哈哈大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这个‘万能之人’的称号难道是假的吗？”

    “吵死了！安静点！”莱昂纳多的大笑声点燃了最前方的炸弹，老人暴躁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莱昂纳多立刻从善如流地轻轻咳了咳，压低了声音有些悻悻然地道“该死的老混蛋，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他的暴脾气啊——啊，说起来他刚刚就收敛了。”

    莱昂纳多看了一眼最前方的米开朗基罗，神色诡异地悄悄碰了碰梅林“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刚才那么好说话？你信不信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如果是从我口中说出来，他一定会当场召唤出一堆石像跟我拼了的。”

    梅林挠了挠头，他也觉得刚才的米开朗基罗似乎格外地好说话“不太清楚，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

    莱昂纳多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克制住了将梅林淹死在地下河道的想法。他看了一眼背后的托雷斯，有些奇怪地看着梅林道“还有，为什么大王子会和你走在一起？你那天在给我分派任务时，主要的敌人不就是他吗？——以及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你们交手的那家伙不是法洛斯吗？贵族骑士们为什么在追杀你们？国王陛下”

    “打住。”不堪其扰的梅林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你的所有问题都请暂时留在肚子里，因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我们抵达罪业之城后，我会不断地重复这个故事无数遍，足以让你听到能够将这个故事倒背如流——所以现在，请你稍微有些耐心，暂时将你那一箩筐的问题留在心里。”

    莱昂纳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低声道“尊听悉便。”

    托雷斯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的偶像米开朗基罗呵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兰马洛克自然就更不会说话了，他只是冷着一张脸落在所有人最后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众人的头顶，根据上方传来的震动轻声报出了众人头上到底有多少人路过。

    一路上，只有梅林和莱昂纳多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声和米开朗基罗有些神经质的自语声和抱怨声响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这种沉闷的气氛多少有些怪异。米开朗基罗虽然看上去格外的暴躁且神经质，但所带的路却没有任何的问题，王城之下的地下河道本来应该暗藏着无数的致命陷阱，但众人却一个都没有触发，仿佛这就是一条平静无比的地下河道一般。

    “那个半精灵小子。”又是一段不短的沉默，米开朗基罗终于转过了头，瞥了梅林一眼，“你认识那只老乌鸦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认识，不过他现在同样受困于王城之中。”梅林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米开朗基罗虽然没有说他口中的“老乌鸦”到底是谁，但梅林却很清楚，帝都里或许只有一位老人与这个称号极其相称。

    “那家伙也会被困？帝国是被其余四大公国联手攻击了吗？”米开朗基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他那张兔子脸上如果有了什么表情或许才更加令人震惊。

    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法师塔和贵族们背叛了国王陛下，现在帝国的局势非常混乱，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米开朗基罗的语气有些意外“法师塔？那帮每天就知道躲在黑暗里研究魔法的家伙也会背叛国王？”

    “关于这一点，我也感到非常意外。但事情的确是发生了，法师塔在怒焰之潮、漫步者、神眷者三位大魔导师的带领之下背叛了帝国，三大骑士长与尤瑟夫阁下被困王城。”梅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总算是吐露出了一点实情。

    米开朗基罗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既然那三个人都背叛了帝国，也就是说整个掌灯人议会都背叛了帝国吧？难怪以老乌鸦他们的实力也依然被困，如果是整个掌灯人议会与他们为敌，或许还真能占到一些上风。”

    梅林苦笑道“很多细节我还在整理，现在一时间要我事无巨细地解释清楚实在是有些困难。我们到达罪业之城以后，我会在各位面前完整无缺地叙述一遍我所知道的一切，或许集所有人之力，我们能够寻找到这次事件的转机。”

    米开朗基罗忽然嘎嘎地怪笑了两声，他爬到了背对着众人的少女肩上，看着梅林怪笑道“看在老乌鸦的面子上，我还是给你提个醒吧——说起来，罪业之城不是单纯的‘罪犯聚集地’，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梅林点了点头，平静地等待着米开朗基罗继续说下去。

    “知道就好，如果你连这么一个情报都不知道的话，那可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米开朗基罗有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讥笑，那种讥笑让梅林有些不太理解，“那么下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你们这一帮人的主导者，或者说主导者之一，是吗？”

    ——他的眼睛很毒辣，只是单看众人的站位以及莱昂纳多和梅林说话的态度，他就已经明白了梅林在他所属的这一群人之中的重要性。

    “听莱昂纳多之前的说法，你代表的除了眼前的这几个人以外，还有一支极其强悍的骑士军团，是乌瑟纳尔那个小家伙的军团。也就是说，你手中的力量绝对不弱，虽然此时没有根据地，也没有任何的后援，但只凭着这支骑士团，你就具备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了。”米开朗基罗看着梅林依然没有变化的脸色，嘿嘿笑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一支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元帅，一个王国里只能有一位国王，那么为什么罪业之城要遵照你的意思行动呢？”

    他轻轻地顿了顿，继续缓缓地道“为什么不是你们遵循罪业之城的主导者，那个叫雅各布的家伙的意思行动呢？”

    梅林忽然眯了眯眼，心中闪过了一丝警兆。

    ——斯图加特很信任雅各布，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不知道雅各布和斯图加特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至少斯图加特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雅各布，而雅各布也任劳恩怨地在真正意义的黑暗之中为斯图加特劳心劳力了许多年。或许他并不会背叛斯图加特，但如果要他将自己手中的权力全部交给梅林，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他深受国王信任，能力也值得称道，那么为什么这场护国之战的领导者不是他雅各布，反而要他雅各布听从梅林这么一个小孩子的指挥呢？

    米开朗基罗的话没有说完，但梅林很清楚他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既然罪业之城的王，那位雅各布不愿意让罪业之城的力量为梅林所用，那么梅林是否应该将骑士团的力量交到雅各布的手中呢？

    见梅林陷入了思考，米开朗基罗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从少女的肩膀上缩了下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大笑道“马上我们就算是离开了王城的范围了，恭喜你们，你们成功逃离了王城。在这之后，有一个家伙迫切地想要见你们，或者说想要见那个半精灵小子。”

    他顿了顿，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古怪“噢，顺带一提，那个家伙特意提醒过我，其他人如果带不出来也就罢了，但是一定要把半精灵小子带过去——我受了那个女人的一些恩惠，而我又特别不愿意欠人人情，所以才特意来救你们的，和莱昂纳多那一文不值的面子屁的关系都没有。”

    莱昂纳多的脸色有趣地变成了铁青色，在梅林手中蓝光的照耀下显得颇为有趣。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欣赏莱昂纳多脸色的好时机，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米开朗基罗话语之中的一个讯息“那个女人？您指的是哪一位？”

    米开朗基罗的头再一次从少女的肩膀上探了出来，看着梅林嘿嘿笑道“再走一会儿，她就会在前方等着你们了。不过你可以在我们没有遇见她之前先猜一猜。如果你猜中了是谁，我会更加高看你——”

    “南丁格尔。”可惜的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梅林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米开朗基罗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从少女的肩膀之上滑了下去，老人的嘟囔声也响了起来“真是和老乌鸦一样无趣，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没意思的家伙了。”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困难，因为米开朗基罗显然和监察部的高层有着特别的关系。他的年纪恐怕不比斯图加特陛下年轻，或许和尤瑟夫还有着独特的友情。如果将思考的范围收缩到“监察部”、“女性”、“有恩于米开朗基罗”、“深刻清楚梅林的能力”这一范围内的话，那么可供选择的答案就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监察部的高层女性只有两位，一个是神出鬼没的琪亚娜，一个是更加神出鬼没的南丁格尔。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她的年龄和米开朗基罗实在是对不上。

    事实上也不需要米开朗基罗告诉梅林答案，因为梅林已经在远处看见了有些憔悴的南丁格尔。这位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笑容的微胖女士此刻面色有些阴沉，她的双手之上还有些血污，身上的衣物也有些破损，不知道在和众人相遇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很快，她就回答了梅林的疑问。

    “部长失踪，四位大特使都无法接过代理部长职位，由你成为代理部长。”南丁格尔面色森寒，直截了当地对梅林道。

    梅林愣了愣，大惊失色道“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成部长了？”

    “监察部内部出现告密者，总部与数条单向暗线同时遭到了突袭，我们和众多监视者都失去了联络。”南丁格尔脸上的微笑有些惨淡，“实不相瞒，代理部长阁下，您现在手中的监视者只有两位——一个是莱昂纳多，一个是我。”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由于笑脸人事件，监察部的力量空前集中于帝都，也让敌人有了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代理部长阁下，监察部的机能已经几乎停止，换言之”

    “至少现在，监察部，已经名存实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