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很长一段时间内，学校都只有她一个女性老师在，直到后来又多了个女知青。 好像叫冯婷婷，同时也是生产队大队长林长怀家里的小儿媳妇。 如果现在是七零年，而且女儿还没出生的时候，那这位冯知青应该刚结婚没多久。 林念茵按了按酸涩的鼻子，又擦了擦眼睛，才对着吓到了的小姑娘笑了一下说：“婷婷对吧，抱歉啊，我吓到你了吧。” “没事。”冯婷婷摇头，不过rou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说：“林老师，你现在没事了吧，用不用我找人送你去医院看看？” 林念茵摇头，掌心贴着腹部，感受到皮肤下面的温暖，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是刚刚睡着做了个梦，吓迷糊了。” “那就好。”冯婷婷拍了拍胸口说：“我刚刚就想叫醒你说放学了，可以回去了，你一下子这样，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还是肚子里面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没事。” 林念茵一直不舍地抚着肚子，闻声也只是摇摇头，心里却暗暗笃定，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的囡囡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长大，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她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因为一个包裹被董翠平推倒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也不会再给卫家人任何一个伤害她还有女儿的机会。 女儿这辈子不再会体弱多病，更不会只活了短短三十三年就早逝，连一直心心念念的首都奥运会都没有看到。 只要一想到女儿，林念茵心底又忍不住生出对董翠平还有对卫家人的恨意。 林念茵闭了闭眼，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生气。 现在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以女儿的平安出生为第一，其他的都无所谓。 冯婷婷又仔细看了看林念茵，见她的面色逐渐好了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那林老师，我们就回去吧，已经放学很久了。” 林念茵点头，跟着一起收拾好东西，然后往外走。 “我扶着你。”冯婷婷上来就说。 林念茵已经不太记得多年前和冯婷婷的关系，但见她这么热心，心底免不了一热，笑笑道：“谢谢你啊。” 冯婷婷摇头，“没事儿，我来上课的时候公爹就说你肚子大了，一个人不方便，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也就顺手的事儿。” 林念茵笑笑，正想开口说什么，余光一下子扫到门口墙边钉着的挂历。 1970年4月8日。 农历三月初三。 林念茵瞳孔倏然一缩。 第2章 三月三 她要是不过去要，董翠平会怎么…… 林念茵到现在都还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天。 上辈子就是在这一天，她被董翠平推倒早产，差点一尸两命，女儿也从出生开始就身体不好。 林念茵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董翠平恐怕已经拿到了那个包裹，现在也看见了里面的东西，这会儿正在家里面暴跳如雷，大声咒骂她和卫明川了吧。 - 林念茵犹记得这时候往他们附近周边几个生产队送信的邮递员是周万平，可偏偏不巧的是这段时间周万平正好有事儿，就找了个亲戚帮忙代工。 亲戚是个十□□的小年轻，做事情不稳当，被董翠平随随便便一糊弄，也不问缘由就把原本应该她亲自签收的包裹就这么给了董翠平。 林念茵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包裹里面的东西—— 两百块钱、两罐奶粉、两罐麦乳精，还有一块质量上等的棉布。 去年冬天，父亲林书和突然病重送去医院，来来回回花光了家里面的存款也依旧没有救回来，甚至还和生产队借了一百六十块钱当医药费。 欠生产队的钱属于公账，也就是集体财产。 虽然这些钱对于社员来说看不见也摸不着，更不一定能到他们的手里，但依旧有些人觉得林念茵这是占公家的便宜，也占他们的便宜。 没有人喜欢别人占便宜而自己没有，更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占便宜。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也依旧有不少人或私底下或者当着她的面嘀嘀咕咕，拐弯抹角地问她什么时候能还上那一百六十块钱。 林念茵也着急，可她一个月工资二十块，还要给董翠平十块，就是一只不吃不喝存下来也要存一年多才够。 她就给卫明川写了信，一边告诉他父亲去世的事情和自己怀孕的事情，一边也让他寄点钱回来，先把生产队的账给平了。 可卫明川人在军队身不由己，这会儿国家也不太平，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打仗，她寄出去的那封信一直没收到回音。 直到现在，林念茵才收到卫明川远在千里之外寄回来的包裹。 但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巧被董翠平拿到了。 董翠平这人是个实实在在的泼妇，可没什么品德和素质可言。 她当场就拆了包裹，然后就发现了里面的那些东西。 卫明川和家里面的人关系不好。 当兵这几年，一开始只给他们每月寄二十块，后来才变成三十块，不管董翠平怎么闹腾都说只有那些津贴，多了他也变不出来。 甚至为了让董翠平相信，也免了她整日疑神疑鬼的闹腾，自打她和卫明川结婚起，林念茵从没有让卫明川给她寄过钱或者东西，只单纯书信往来。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被发现了。 依着董翠平的性子，看见这些东西和钱，必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除了赶紧把东西扒拉到自己怀里藏起来之外，就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哪怕她后来亲自过去找董翠平要，并且解释里面的一百六十块钱是为了还生产队的医药费，剩下的是她接下来生孩子用的，董翠平依旧不愿意给她。 甚至——还因为她的话更加生气，骂她不要脸占便宜。 还说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哪有她那么矫情的，骂她是个祸害，和她那个死爹一样就会花钱。 还说卫明川是从她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卫明川的钱就是她的，卫明川偷偷给她钱就是不孝，要去部队找领导告状。 还骂她爹死也不死的远点，反而磨磨唧唧的，早就该死了等等…… 林念茵母亲去世的早，是父亲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送她读书，教她道理，怎么可能听着董翠平在父亲刚刚去世后就这么骂他。 她忍不住回嘴说要是董翠平不愿意给，那她就去找邮局那边，让邮局的工作人员亲自过来要。 没想到就是这一句忽然惹了董翠平，导致她被董翠平推了一下，直接早产。 …… 一想到这里，林念茵又难受又后悔。 何其有幸让她有了重来的机会，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只有女儿能平平安安出生，其他的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 冯婷婷扶着林念茵慢慢往家去。 她刚嫁过来，对生产队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路上，冯婷婷边走边开口问道：“林老师，我听我婆婆说你好像快要生了吧？” 林念茵点头，在脑海中算一下时间说：“现在八个多月了，应该下个月就要生了。” “下个月啊……”冯婷婷想了一下说：“那就是四月份了，不冷不热的刚刚好，不过那会儿应该是正忙着的时候，你要是生了孩子，有人照顾你吗？” 顿了顿，冯婷婷见林念茵不像有生气的迹象，又说：“我听说你自从结婚后就一直住在娘家，和你婆婆的关系好像也不好，你婆婆那个人的脾气好像也不好，到时候你生孩子坐月子，她能过来照顾你吗？” 林念茵摇头，心底忍不住冷笑。 就董翠平那种只进不出，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欠了她的德行，怎么可能会照顾她，不趁机害她已经是她董翠平的宽宏大量，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林念茵摇头说：“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不好，她怎么会照顾我，我打算住院生孩子，要是可能的话，就在医院坐月子。” 冯婷婷顿时咋舌，“这样啊，那恐怕要花不少钱呢。” 林念茵当然也知道。 从去年父亲去世到现在，她虽然不记得上辈子的自己现在存了多少钱，但估计不会很多，要是住院的话，确实够呛的。 可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暂时还真没有好的办法。 再说了，住到医院，也可以免了董翠平随时随地上门sao扰的可能，也算是免了一些危险，多了一些保障。 不过……林念茵看着边上的冯婷婷，倏然想起了林长怀和赵玉芬。 林长怀现在是小青山生产队的大队长，赵玉芬也是一个顶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冯婷婷帮忙照顾她。 上辈子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帮忙，说不定她还没有机会生下女儿，直接被董翠平趁机弄死了。 要是开口找他们帮忙的话，应该能行的吧。 林念茵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加上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以往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愣是让她走出了半个小时的架势。 到了生产队这边就遇上了不少往家里面赶的社员。 和上辈子一样，很多人在和她打了招呼后就开始咋咋呼呼地把董翠平帮她领了卫明川的包裹这件事说了。 现在的人都不讲究什么隐私，好奇心一个比一个重，纷纷围着林念茵打听道：“我瞅着你老婆子拎着的那个包裹可不小，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啥，看董翠平那模样，拎着都有点费力气。平时也没见卫明川寄这么多东西回来啊，是不是因为你快生了，人在外面给你淘了点好东西啊？” 这是打听东西满足好奇心的。 也有人道：“卫明川就是寄东西也该寄钱回来了吧，你爸住院可是花了不少钱呢，还和大队借了不少，也不能一直拖着不还啊。” 这是心心念念不能吃一点亏的。 也还有其他的人，左右都是包裹的事儿，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如此熟悉的场景再次让林念茵肯定了自己真的切切实实回到了过去，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林念茵一边努力回想把眼前这些人对号入座，一边应付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露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好奇心”。 直到回了家，林念茵才松了口气。 她的肚子很大，光是走路就已经很累，一路上又说的口干舌燥的，更是连喘气都觉得难受。 歇了好一会儿，林念茵才开始想要怎么办。 董翠平是真的一点素质都没有，撒泼功力练就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至少她从小到大就没见她好好说话的时候，张口闭嘴都是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