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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明河既然说要在江南设置卫所。那便意味着,他已然有足够的自信确认江南会被顾行知搅到连朝廷在自己眼皮子底子设置卫所都自顾不暇。 换而言之,沈明河蛰伏了三年。终于要收网了。 迟音只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稳。一连串的消息,来得又急又快,连半点让他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是不放心地轻然问道:“你说的朕都高兴,只你能告诉朕,这一桩桩一件件会让你身陷囹圄吗?” 不知怎地,像是中了魇,入了魔。迟音总觉得沈明河这一番布置有些蹊跷。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只能凭着直觉,紧拉着他的手,焦急道:“什么名垂青史,什么盛世山河,不过是长埋地下之后的后人谈资。何其渺又何其远?不过吉光片羽,如云似水。朕并不在意这些虚名清誉。朕只在乎你。人生在世,只有一次。刹那芳华流水去,朕尚且唯恐抓不住,你可莫要逞强。” “好。”沈明河却没看他。沉沉应一声,眯着眼看那气壮山河的火龙,转眼凌厉。 只那声好从头顶飘过,被风一吹便格外飘渺。让迟音心里放不下,搬不开。只能同样眯起眼来神色不明。 山不就来,人就去。迟音觉得自己对沈明河太过纵容了。 尊重体贴既然不能让这位如梦方醒,那便只能自个儿动手让他保重将息。 迟音对如约而至的春闱格外上心。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上辈子几个蹦跶的小丑给剔了出去。 任谁都觉得他在胡闹。 “朕这样随意做主也行吗?”迟音脸上含笑跟沈明河道。将批好的折子递给他,却丝毫没笑到心里去。 “自然。”坐在他身边的沈明河眼睛眨也不眨。抬头望了眼被他狠狠画了的折子,继续挽着袖子给他研磨。时不时替他捏捏肩膀,揉揉脖子。总不至于疲累。 纯良无害,温良娴淑到让迟音觉得这是个只用声色之奉的男宠吧?哪里是什么跺跺脚就能地动山摇的摄政王。 不过沈明河既然想清闲,迟音也乐得自在。两个人既然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迟音便大刀阔斧地安排自己的人手。一点都不手软。 唯有在动乾清宫的时候被他按住了。“这乾清宫之于你即便像个牢笼也是本王建的最牢固的牢笼。里外皆是。外人莫说靠近,连窥探都不能。如若不然,咱们又怎么能安然在这里过日子。” 什么意思显而易见。迟音心说,好嘛您手段通天,原来深藏不漏的本事都搁家里了。 怪不得在这乾清宫里能这般有恃无恐。 不动就不动。牢笼也好屏障也罢。沈明河既然这么说了,迟音自然放心。 江南仍旧在乱着。本就民不聊生,而今更是水深火热。打着为疆王报仇名号去江南捋沈家虎须的人层出不穷。 待到迟音发现江南的乱象被沈家派去的人疲于应付的时候,才知道,沈明河在京城等的这几年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在等沈家乱自上作,等着他们在没了家主的钳制之后,自己受那熏心的利欲驱使,斗得你死我活。 那沈家在外边看似仍旧巍巍荡荡,其实已经逐渐从内部腐朽。沈明河不过做了这其中的一个诱因,让他们在这短短几年里,快速分崩离析。 可若是如此,迟音却有些迷茫。让沈家自取灭亡,这件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迟音毫不怀疑,沈明河在入沈家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他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得格外稳妥,从没出错过。 可为何,上辈子,沈明河还是死了呢? 第55章 手段 这件事情,怕是只能问一个人。只那人在江南,来京城怕还需要些日子。 迟音上朝的次数越发多了,日常勤勉尽责,反而沉静了下来。精致俊秀的脸,像是被细细雕琢过一般,少了几分少年稚嫩,多了丝凌厉。惯常抿着嘴,只眼神一掠,便是一股淡漠清泠,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彼消此长,沈明河自然又顺遂地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日日在乾清宫里陪着迟音,和他朝朝暮暮。给他端茶,给他递水,给他当人rou枕头,就是不看折子一眼。可每次在自己头昏脑胀的时候,又总能接过棘手的折子,手指轻点着,拨云见日。 看似不动声色地当个闲云野鹤,实则玲珑剔透,对风声目色了然于心。 迟音隐约也察觉到他其实也在伺机而动,却不知道他在找哪个机遇。直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沈落了。 便想到了江南。 顾行止还没回来。江南仍然棘手,沈明河的卫所却在这样的时候起了作用,颇有些立竿见影的奇效。 迟音知道这是贼喊捉贼的惯常戏码。官匪勾结,一唱一和的时候,这护庇一方的卫所才能快速取信于民。 那沈落是去当官还是去当匪了? 沈落身份特殊,既是沈家人,又听命沈明河。不管唱哪一出,在江南地界儿,他这官匪都不好当。 “你若是有想问的,可以直接说出来。总不至于直直盯着本王眼神都不带转的,会让本王觉得你现在不想看折子,只想干一些其他事。”沈明河躺在他身边,摸了摸他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聊聊道。 迟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沈明河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但凡你对朕和盘托出,朕又怎么会日日挠心抓肺?”迟音才不信他的鬼话。这人只有想让你知道什么的时候才会这般态度。若他不想让你知道,连梦话都不会透露你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