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在她想要逃出去的那一刻,那一整块冰轰然而碎,她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大鹅直接往里头栽去。 说起大鹅,人家最起码不怕冷还会游泳,她最多就是那种木雕的笨重大鹅。 在她掉下水的那一刻,她睁开眼努力的想要往还未断裂的冰块层上游去时,却猛然见到了那被冻在河底下的好几具尸体,此刻他们都瞪大了那死不瞑目的瞳孔看着她,宛如那索命的恶鬼。 并且这尸体不止是一具,而是足有十多具,其中年龄最小的不过两三岁,最大的则是那穿着大红蟠桃寿星服,露出的皮肤上有着老人斑的无头尸体。 在她努力的想要往岸边游上时,她的脚好死不死的在这一刻抽筋了,并且她身上穿的衣服好重,身体好冷,就连眼皮也好困。 下一秒,她看见从湖面上跳下了一个人并带着她往岸上走,甚至担心她没气了还在途中给她渡了一口气。 等她好不容易被带回到岸上后,在她身体冷得直打颤的下一瞬,一件还带着少许体温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都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在这时才发现刚才救她的人是谁。 明明自己也冷得像是一块冰雕,却还是固执将大氅给她披上的林拂衣,她的边上则围着一圈嘘寒问暖,却舍不得将大氅脱下给她披上之人。 你说这讽刺不讽刺,好笑不好笑。 “阿雪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楚钰见她连头发丝往下滴的水都要结冰时,赶忙将丫鬟递过来的暖炉塞到她手里,还有带来的披风也给她系上。 “没事。” “马上和我回去换衣服,这么冷的天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同样湿透了的林拂衣冷着脸推开人群,拉着她就往马车上走。 “我无事,还有这河下有不少死人尸体,最好马上请大理寺的过来一趟。”早已冻得嘴唇青紫的时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先一步被人给打断了。 “这里等下会有其他人处理,你先和我回去。”这一次的林拂衣不在顾她是否挣扎,直接将人给打横抱起往马车中走去。 马车里头早已准备好了汤婆子和换洗的干净衣物,并且快速的往离这最近的客栈中驾驶而去。 只因他们居住的府邸离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不若先在路上随意寻了间客栈,何况有些大客栈里头更是十二时辰都备满热水的。 “你倒是准备得挺齐全的,不但是准备了你的,就连我的都给准备好了。” 林拂衣倒是并未回话,反倒是红着耳尖别过了脸,毕竟他能说,他之所以准备这些东西,是因为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用上的缘故吗。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他可一向是个正人君子的形象。 等他们离开后,那原先在水下冰冻的尸体也被打捞了起来,不多不少,整整有二十具。 其中能从他们身上所穿的衣着和女尸上带着珠宝很快的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正是年前辞官,并携家带口回老家的言官——陈大人一家。 其他人本认为他们早已回到老家了,谁曾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冰湖之下,看尸体冰冻与被啃食的程度,应当是在湖面冰块还未结冰过厚时扔下的。 凶手的本意是在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之时,这在身上绑了石块的尸体应当尽数被那饿极了的鱼给啃食干净,只剩下一整具无人认领的骷髅架子才对,可谁知道会那么的巧。 这埋尸的湖面突然破裂,导致这一桩凶杀案彻底暴露人前,还是发生在他国来访,并在小年夜之前,可谓不引起一方轰动。 楚王震怒之下,大理寺和刑部联手破案,其中的第一案发人——时葑也开始跟着忙碌起来。 第二日,巳时分。 今日着了一身浅蓝色并蒂莲纹的时葑随着她的顶头上司,刑部左侍郎大人,边上还同样跟着大理寺的大理少卿前来陈府寻找线索。 因着担心人过多会踩掉一些线索,故而让他们先留在府外守着,他们手上还揣着一个一拉就响的烟花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随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叽呀’一声被推开,扑鼻而来的是那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一滩入目的浓稠黑血。 因着天寒,加上连日来未曾下雨之故,使得地上的血液并未消融,反倒结成了冰,只等雪化时成为干涸黑渍。 “施大人小心你的脚下。”正当捂着鼻子的时葑抬脚进去时,原先身侧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少卿忽地冷笑出声。 见她一脸狐疑的望过来时,方弯下了腰,捡起掉落在她脚边的一只沾血断指,并小心的用白色帕子包裹住。 “施大人走路的时候可得看着点路,要不然一不小心踩掉了什么重要的证据可就糟糕了。” “多谢少卿大人提醒,下官日后定然会注意。” “啧。” 其实这府邸里面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除了开门进来时的那一滩血迹和一根断指后,其他的都和往日并无两样。 反倒是其中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粗的银杏树上,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不由令她多看了几眼。 只是在下一秒,那风筝忽地被风吹起,在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不由令人疑惑,刚才看见的风筝是否只是一个假象。 “我们一人往一边走去,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记得喊人。”刑部左侍郎是一个留着堪比关公大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许是因着长年在刑部待久的缘故,看人时的目光总带着几分阴翳之色,就像是被一只有着毒针的黄蜂。 对了,他姓黄名罗青,在说完话后,便先一步大跨步离开,显然是极为厌恶和他们二人待在一处。 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则比她年长五岁,如今二十有九,姓谢,字玖霖,人更像是一条躲在暗处伺机而待的毒蛇,就等着趁人不注意,张嘴咬下猎物的脖子,将锋利獠牙里的毒液刺进去。 等黄罗青往左边走时,时葑抬脚往右边走,只是另一个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疯,也跟着走了过来。 “少卿大人应当走的是另一边,而不是和下官走同一道才对。”时葑耐着性子出了声,余眼则不断看着边上的一草一木。 “本官这不是担心施大人第一次办案,未免有些不了解的地方吗,与之陪同的时候也正好教给施大人一些关于刑部和大理寺办案时的正常步骤。” “反倒是施大人长得那么好看的,若是本官不跟着紧了点,难保施大人不会被藏在暗中的老鼠给拖走了。”男人话中似意有所指,更多的是他好像隐隐知道些什么。 并未回话的时葑半垂着眼眸,转身往一个早已落满了枯黄银杏叶的月洞门走进时。 “小心。” 一声惊呼,换来的是那躲藏在暗中之人更为狠辣的招式,其他的黑衣人也顾不上躲藏,开始将他们给包围在一个圆圈中。 而另一边的黄大人也遇到了同样的黑衣人围堵,并飞快的拉响了手中的烟花弹,原先留守在府外的侍卫也尽数跟着涌了进来。 “大人有令,务必将人活抓,若是反抗,即可将手脚筋挑断活着只剩下一口气便可。”其中为首的黑衣人随着话落,便抽出了手中长剑与谢玖霖交缠。 其中有一半的黑衣人都围着时葑,显然她早已被重点关注过了一样,不,或者应该说柿子就是适合挑软的捏。 “施大人,你可得要小心,莫要被那等不长眼的贼人给伤到了才好。”抽出腰间佩剑的谢玖霖眼眸泛寒,手下招式诡异如暗蛇。 人看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可年纪轻轻能坐在大理寺少卿的人,又岂会是个简单角色。 秉承着在对战中说得越多,死得越快的时葑并未回话,反倒抽出腰间充当腰带的软剑与之周旋。 一口上好银牙紧咬着,正当她准备将手中那烟花弹发射时,却骇然发现那里头是空心的,根本就是个没有任何实际用的装饰物。 见着身后有人朝她持刀劈来时,眼眸锐利一转的时葑侧身一躲,抬脚踩到前面挥刀砍来之人的脸,并借他脸为支点,往另一边跑去,手中软剑则朝她最近之人刺去。 不知谁的喉咙被割断,喷涌而出的温热血液溅了她满身满脸。 不远处的一灌木丛中,忽地听到了一声破空的箭矢铮铮之音。 不,不是一支,反倒是三支同时朝她射来!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扑朔迷离 “该死!”…… “该死!” 身上早已挂了不少伤口的时葑低头啐骂一声, 在那箭矢即将要穿透她躯体时,单手撑地,身子侧翻往地上滚去, 同时也挡住了身后的另一偷袭之人, 只是……… 那藏在暗中的弓箭手并非是一个, 而是俩个, 其中一个射|出的不过是那等烟雾弹,那真正的则还躲在暗中伺机而动。 “施大人你小心!”可是谢玖霖的这一句话喊得太迟了。 在他出声的那一刻, 那支涂满了蒙汗药和用麻沸散浸泡煮沸过的箭矢就那么直晃晃的插|.进了她的体内, 快得完全令人措手不及。 紧接着,时葑的瞳孔开始逐渐变得溃散, 从中箭的伤口处开始, 那僵硬的的无力感开始不断的,迅速的朝边缘扩散, 就像是会传染的疾病一样。 牙根紧咬着的时葑闭上眼,强忍着灭顶疼痛将那再也普通不过的箭头拔出,并再一次挥起了手中的软剑朝周围对她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刺去。 因为她在等, 等其他人发现不对劲, 并往这里赶来的时候, 可现在她已经等不及了。 可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手脚也僵硬得快要握不住手中软剑了, 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 她在这一瞬间,听到了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是那试图想要将她给淹没的河水,她甚至看见了暗中不断有黑色的触|手,还有那些没了脸的尸体想要将她拉扯下地狱。 在她即将昏迷之初, 时葑再一次咬破了舌尖,尝到了满嘴的浓重血腥味,混沌的大脑因为这抹刺疼同样恢复了少许清明。 因为她现在不能在这里晕倒,更不能倒下,否则到时候换来的下场是什么,不用她猜她都能知道!!! 一个黑衣人在她闭上眼的那一息间,正准备趁机过去挑断她的手脚筋时,下一刻,那人却是倏然睁开了眼,就连手中的软剑也同样刺进了他的胸口。 男人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大瞪着,显然不愿意相信他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施大人!”正将一黑衣人斩于刀下的谢玖霖准备转身去看向另一人时,只见那人带着满身煞气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后,然后……… 翻|墙跑了……… 嗯,就是那个字面上的翻|墙跑了的意思。 二月份的天依旧寒风刺骨,那凌厉的寒风吹在脸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片一片的想要将你的脸皮子给割下。 檐下则挂着不少扎手的冰棱和那容易让人手脚打滑的苔藓,更别说这覆着雪的墙壁之上了。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如今翻|墙外出的时葑此刻正目光凶狠的握紧手中软剑,整个人呈现出暴怒的攻击状态。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本以为翻了墙后会收获另一个希望,谁曾想换来的只是另一个绝望。 原来这墙外还留着两个黑衣人在此守株待兔许久,就跟是有人认定了她会翻墙从这跑出来一样。 “大哥,果然同大人所料想的一样,这狗官真的会从这里出来。”双眉间盘绕着一丝清明之气的男人看着不像是做这等活计的人,反倒更像是在书院中与人对弈做诗者。 “趁着这里还没人发现,还不赶紧将人给绑了回去邀功,免得节外生枝。”另一个被称为大哥的男人见着眼前人时,目光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暗光。 “想要我的命,也不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拿。”双目薄寒乍现的时葑,正准备提起手中软剑时。 那剑却先一步从她手上滑落,而后那抹麻痹感开始蔓延,扩散到她的五脏六腑,下一秒,她就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僵硬在地,连想要咬动舌头的力气都再也使不上来。 此情此景和那等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rou又有什么分别,难不成这是连老天爷都要亡她的意思吗? 不,她不甘心折在这里,明明她都走了九十九步,还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可是老天爷就是那么的喜欢和她开玩笑,存心看不得她好一样。 在她眼皮子就要被迫违背主人的意志,沉重的阖上时,她忽地看见那从雪地中朝她走来之人。 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周边,宛如给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 来人着一身水色青衫,墨发则用一根羊脂白玉簪高高束起,端得宛如神谪,高不可攀。 在多的,她却是没有在看见了,只因她彻底的昏了过去。 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那两名黑衣人见到来人时,恭敬的唤了一声‘大人’并再次掩于黑暗中。 “你说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怎的总会弄得一身伤,雪客。”唇边噙着一抹薄凉笑意的林拂衣将满身是血之人横抱而起,往那早已停留在巷内的马车中走去。 今日发生的刺杀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早有预谋。 就连那落网中的狐狸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另一个局,一个由人打赌设下的局。 今日在陈府里发生的刺杀案一共分成两份寄了出去,一份往那御书房中而去,一份则是往那楚国最为神秘的神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