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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他的视线,文颖也看向他,轻声说:“大师兄,身为瓦砾,却遗憾美玉蒙尘,是不是很可笑?” “不,”还未细想,林栖已经下意识做出回答,“不可笑。” 文颖没再说话,担忧地又看向人潮中心。注视着她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涌入了林栖的心脏。 他原本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此刻却因为品尝到真实的“人情味儿”,有了一丁点的归属感。他情不自禁也看过去,只在意自己处境的那种心情悄然淡化了一些。 小师妹是以控诉的姿态向着蒋修思说话。而蒋修思显得那般无奈,他再出声,却也只是唤了一声“阿宁”。 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了太多意味。名字也因此变得混沌、含义模糊。此时此刻,话语的力量不断被压缩,谈话的重量于是全压在情感之上。微弱的、又可怕的情感。 只有那两个人能够感知的情感在空中暴涨,而怒火也在小师妹眸中越燃越烈。 她说话时好似很轻巧,嘴唇没怎么用力,但一种残酷的力量却又在唇齿间恶狠狠地迸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结局啊!” 蒋修思的目光落到小师妹的手上,她握在手中的剑开始颤抖起来,很快地,又被她握得更紧了。蒋修思轻声说:“结局并不是固定的。” “所以呢,”小师妹笑了一声,身体讥讽性地一抖,肩膀也颤动着,“师尊,你就仁慈地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她紧盯着蒋修思,再问:“你亲眼看着我一步步入魔,叛出师门,修为日增,然后万劫不复,最后再告诉我那不过是你为我造的一个小世界。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从头再来吗?” 气氛到达一个诡异的顶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二人的威势给压紧了,人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林栖困惑地微微眯眼。他虽然修为低微,但也能看出小师妹跟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那时她的威压远远不及现在,短短七日,她已经突飞猛进到直追蒋修思的地步了。 她是在说蒋修思并未让她进入试炼小天地?她在另一个地方,入魔,然后走向一生的结局,最后才得知那只是假的? 林栖抿唇。看来蒋修思一早便知晓小师妹与魔修勾结一事了。他制造了一个类似平行空间的地方,让小师妹看清修魔道会有的结局。 那的确是用心良苦。从头再来,是人一辈子都不可指望的事情。人好像总是在重蹈覆辙,只有痛彻心扉了,才会幡然醒悟。而往往到那时,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更遑论,从头再来。 他能够理解小师妹此刻的心情,能够从头再来自然是喜事。但此前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够立刻被遗忘,她仍陷在那种痛苦的情绪之中。 但天长日久,总会消散的。人往前走去,往事就算再不堪回首,也是没有回首的必要了。 拿他演员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的话,小师妹的情况就仿佛演员演完一场戏,入戏了,出不来。 其实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尽早恢复日常的生活轨迹,跟现实中的朋友多沟通,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回到“演员”这个角色之中,便不会再纠结戏中人物的经历了。 但尽管他这儿逐渐放晴,那头仍凝着风雨欲来的厚重乌云。 蒋修思只是问:“阿宁,你想不想?” 想不想从头再来? 答案那么简单,三岁小孩子都会点头。 “我不想。” 林栖骇然,懒散的身子立刻又绷直。小师妹石破天惊的一句回答,让全场一片哗然。 出人意料地还有,小师妹忽然收了剑,让手垂在腿侧。她眨了下眼睛,睫毛缓慢地垂下:“我果然不可能对师尊动手。” 她的衣裳那么红,红如泼xiele鲜血,而此刻一道红得耀眼的血液也从嘴角悄然淌下,她再度回答蒋修思那个问题:“不管再来多少次,在唯一真实的这一次里,我也要选择最快的那条路,我还是要修魔道。” 魔修无所不用其极,的确修为进步神速。但他们残暴无人性,备受名门正道的唾弃。小师妹却表明她的态度:极度慕强,她只想做强者,即便要剑出偏锋,即便要与师门作对。 蒋修思的目光似乎是颤了一下。 “阿宁,”蒋修思的语气不无柔情,“在为师心目中,你已经够好了。你将来,也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在挽留。 小师妹的眉心印记越来越清晰了,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她甚至是仰慕地看着蒋修思,但她却说着:“师尊,你再问我一万遍,我也是那个答案。” 重来一万次,她永远都会选择做狂妄的人:“我根本不在乎正道邪道,我走我的道。别人说的好,坏,为什么我就要信以为然?” “世人都有一番言论,有多少出自本我,有多少出自前人之口?所谓的金玉良言,也只不过基于虚伪的判断。我只活这一世,我只听自己的声音。” 她这一番话激起了众怒。师兄姐们方才还是怜惜她,遗憾她的天资被浪费,渴望她回归正道,现在却忍无可忍。 “小师妹,你大逆不道!” “魔修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如此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你怎么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小师妹冷淡道:“谁心中没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世上从来没有圣人,只有道貌岸然压抑本性的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