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圣子的年少回忆(上)
清晨浓重的雨雾浸湿了斗篷，黏黏的贴在身体上像披了一件沉重的袍子，我索性把斗篷解下来搭载臂弯里，黑色的尖顶建筑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被森林环绕的卡利尔学院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 古老的城墙从林中的谷地拔地而起，城门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塔楼，透过雨雾，我看见城墙上每隔十米远就立着一个黑色安静的人影。 “那是卡利尔的骑士。”埃德加见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些人，不禁笑着解释道。 “我也想成为一名骑士。”我遗憾的垂下头，又不由自主的仰头望着那些人，“你知道的，我的剑术一向很好。” 埃德加拍拍我的背，示意我赶紧加快步伐：“大人，神殿有很多骑士守护你，你不需要成为骑士，况且我们已经迟到了，得快点，桑德勒校长怕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说的对。”没有了斗篷的遮挡，初秋寒冷的雨水流进我的衣领里，但我的身体血液却在跨进大门这一刻沸腾躁动起来，急切的呼吸着来自古老学院特有的潮湿阴冷味道。 此时的学院刚结束早课，成群结队的人群踩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说说笑笑的走着，但那些学生此时发现了我和埃德加，都停下来默默注视着我们，四周逐渐沉寂下来，目光中有疑惑，好奇，更多的是怨恨。 我压低了声音：“埃德加，他们对我们似乎很不友好。” “别担心，大人，不过是些不安分的人，你没有必要在意他们。”埃德加安抚我，凌厉的目光冷冷扫视一周，逐渐围在我们身侧的学生都一哄而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重新响起。 我看了一眼属于埃德加神殿的白长袍，胸前绣着属于神殿长老的金尾花，心下疑惑更甚，他们仇视我们，是因为神殿吗？ 路过圆顶的大堂时，一位红发少女吸引了我的注意，除了魔王，这是我十五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子，精致的鹅蛋脸，一双灰色的大眼睛闪耀着欢乐的光芒，身材纤细妖娆，学院传统老旧的长跑在她的身上独有一种神秘的魅惑，丰满的胸脯随着她身体的律动轻轻晃动，及腰的红卷发明艳动人，散发出来的光芒在这个雨雾缭绕的天气里，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每个人。 她微微笑着，在原地转着圈，指尖的红色烟火幻化出一片燃烧的独角兽纵身一跃，飞进了天际。 四周的男学生都看的有些失神，我想我也是，等着埃德加催促我才挪动脚步。 他揶揄的笑道：“她会是你的同学，你们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我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自己是多么的失礼，竟然入迷的看着一个少女，不禁失笑道：“她的确很可爱，性格应该也很好。” “她有精灵的血统，是个半精灵，精灵的美貌可是坎德拉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埃德加耐心的为我解释。 “精灵跟魔族比呢？”脑海中魔王的模样已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她黑发黑眸，性子恶劣，还想杀了我。 “我很少见到魔族女子。”埃德加遗憾说道，“她们都不大来人族的聚居地，你若是喜欢这个半精灵，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她以后进入神殿称为您的圣女或是祭司。” “不必这么麻烦，欣赏美丽的东西，折断了她的翅膀可不好看。”踏进阴森森的楼梯，周围的嘈杂在这一刻渐渐远离。 喜欢一个东西，绝不沉迷其中，这还是神殿教给我的。 神殿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有野心。 随着年纪渐长，我不再沉迷于有关魔族的任何记载，儿时那个占据我心神的貌美蛇蝎女人渐渐淡出了我记忆，魔王，坎德拉大陆最厉害的女人，打败她，成为坎德拉的主宰更是我想要的。 神圣和黑暗，终将对立。 我的体内充斥着报复的欲望，没错，即使我有意识的忘记她的容貌，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恨她，恨她当时为了守住德里克的秘密将我斩杀。 我很想看看折断她的羽翼那一刻，那双瞳孔是否会像人一样流着透明的眼泪，包含着绝望，懊悔，无望。 来到卡利尔是我的要求，除了领悟神圣系魔法，体内的火系元素也逐渐增强，我想借着十六岁生日这个契机在卡利尔学院进行系统的学习，也趁机找个理由离开神殿，日复一日被人守卫着，行动不便，实在令我有些倦意。 神殿的长老们对我的提议除了埃德加都不赞同，只有我答应改变自己的容貌和隐藏神圣系魔法他们才肯同意让我去卡利尔。 他们说，魔王几年前见过我，难保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想方设法的杀了我。我倒期望她能找到我，毕竟她已经消失了八年了，我很期待能再次见到她，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桑德勒校长是个秃顶的小老头，慈眉善目，留着白花花的络腮胡，他细细的端详着我，温和的说道：“这还是卡利尔建校以来收到的第一个神殿的学生，你是火系天赋？” “是的，校长。”我恭敬的答道。 校长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继续抬起头注视着我，双目闪烁着欣喜慈爱：“其实……其实你的事埃德加已经告诉我了，你别生气，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当年你一进神殿，他就偷偷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了，没想到你还是双天赋，光明神在上！我向你保证，学院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在卡利尔会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弯腰向他表达了我的谢意。 他似乎受惊般的抽搐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对我也行了个弯腰礼，我这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矮人，身高还不到我的一半。 他红着脸，竭力保持自己兴奋的失态，为我找来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带我去宿舍楼。 埃德加拍拍我的肩膀微微颔首，向我告别：“你可以在光明神的诞辰回来，大家都很想你。” “替我向他们问好。”目光注视着埃德加远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眨了眨眼睛，咽下酸涩的泪水。埃德加是神殿最照顾我的人，他既像老师，更像父亲，对我而言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高年级的学生嗤笑道：“咱们快走吧，我等会还有课呢!新生一个个都这样，又不是回不了家，至于这么伤感吗？” “我们先去哪？”我问道。 “你想去哪都可以，反正你明天才正式上课，忘了介绍，我是风系学院的肯尼斯里奇。” “卢克菲尔德。”我顿了一下，暂时还不太想去宿舍，倒是心心念念着卡利尔巨大无比的图书馆，“带我去图书馆可以吗？” “当然，到时候你的行李会有人送到你的房间，你在图书馆看到半夜回去都行，学院有巡逻的骑士，你不认识路，他们可以带你去。” “谢谢。” “你这呆呆愣愣的样子到时很符合你书呆子的气质。你都喜欢看什么书？我喜欢看野史，最近新出的《魔王的婚姻》可火了。” “魔王结婚了？”我震惊的看着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紧攥着里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结婚了？意味着她要生孩子？和别人生孩子！那用不了几十年，她会传位给她的孩子！我觉得有些恶心，打败一个毛头小子又算什么！ “不是现任魔王，是魔王的祖父，那个老家伙找了一百多个老婆，个个都是大陆上顶尖儿的美人儿……” 我笑道：“……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里奇遗憾的摇摇头：“真是个书呆子。” 卡利尔的图书馆比神殿的大厅还要宽大，一共有两层，第一层由数十道弯曲的走廊将八种元素连接在一起，第二层则是历史和炼金术。穹顶高耸在头顶，漂浮着几万支蜡烛，穹顶之下则是密密麻麻的书籍，将原本宽敞的空间挤压的密不透风。 我挑选了一本火系起源的书，坐在彩色拱形玻璃下，日光透过玻璃在书籍上落下斑驳的剪影。 翻了一页又一页，甚至忘了吃饭这回事，直到喧闹的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白天遇到的那个红发少女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零零散散的男生，都躲在她的背后瞧瞧的窥探她，其他少女们则三三两两抱做一团，对她的身后的男生露出嘲讽的表情。 红发少女走到我的面前时，突然摔了一跤，整个人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白嫩的手磕出了青紫的印记，她似乎也愣住了，白皙的脸由苍白转为通红，尖尖的耳朵颤巍巍的抖了抖，她又羞又挠的用头发把发红的耳朵挡住。 疑惑的是，却没有一个男生上来帮她。 少女们都肆意大笑起来，尤其是她们中心的黑发少女，笑得最为开怀，下巴高高的抬起，眼里的恶意犹如毒液一般喷水在红发少女身上。 我叹了口气，合上书本，单手帮她扶了起来，温和的说道：“你没有事吧？” “谢谢，我没事。”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紫青的手心揣到身后，飞快的跑了。 人群随着少女的离去，很快又消散了，里奇找到我的时候，对我说的第一几句话就是：“你还有心情看书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惹到谁了？” “我帮了一个女孩，能惹到谁？” “卡斯塔那王国的小公主！光明神在上！学院里谁都知道小公主不喜欢半精灵，尤其是她的未婚夫对这个半精灵很是喜爱，你帮了半精灵，等于是跟小公主作对！别以为你是神殿的人，她们就不敢动你，神殿没有神圣系魔法师，早就落魄了。现在诸国都以卡斯塔那王国惟命是从，要我说，你赶紧跟小公主道个歉，免得她迁怒于你。”里奇激动的比划着。 “卡斯塔那比魔族还要厉害吗？”我不禁微笑道。 “当然不能跟魔族比，可魔族又不关咱们人族的事。” “我不在乎卡斯塔那的地位究竟如何，只有魔族才是我唯一关心的。”我认真的说道。 “我说老弟，学院里卡斯塔那可比魔族有分量，没人敢惹卡斯塔那的人。”他严肃的盯着我。 我哑然失笑，虽然我不在意卡斯塔那，但也不想和里奇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对他的提醒欣然接受：“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放松的叹了口气：“反正你在卡利尔好好学习就成，卡斯塔那那边我会去说的，不过你这么在意魔族干什么？” 他不怀好意的撞了下我的肩膀，对我挤眉弄眼：“莫非你看了我给你推荐的那本书？想跟魔王的祖父一样，娶很多个老婆？” “没有……”我对他如实道来，“我想打败魔王。” 里奇古怪的看着我，下巴紧绷着，脸色也憋的通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在他的眼里，我可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敢去挑战魔王大人，我可能还没靠近她，就死在她的黑魔法下了。 他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艰难的说道：“那我……我祝你好运。” “谢谢。” 他嘴里嘟囔着“不光是个书呆子，还是个傻子”，脚步生风，像逃命一样逃走了。 里奇走后没多久，天色渐暗，我也把书放回原位，找了个骑士问路，准备去往寝室。 在一个偏僻黑暗的拐弯处，我被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围住了，有男有女，他们的肤色是小麦成熟后的颜色，泛着淡淡的浅金，头发黑且长，耳朵上都挂着一排黑色的铁质耳环，颜色各不相同的眸子都带着强烈的怨恨注视着我。 我在书里见过这些人的画像，他们是北方莫勒安族，十几年前神殿支持的卡斯塔那侵占了他们的领域，他们被迫成为了卡斯塔那的臣民。 我不着痕迹后退几步，这些人眸中的暴怒令我不安。 “他就是那个从神殿来的新学生吗？”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他身形削瘦，棱角分明的脸下压抑着急剧怒意的情绪。 “就是他，我看见他和神殿的长老一起进来的。” “你们……” 我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电击猛的袭向我，脸颊仿佛被刀割一般，刮得生疼，紧接着又是一道法术落在我的身上，冻住了我的腿，身体不稳不慎跌倒在地，这些人得意的笑起来，手臂环抱在胸前，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奚落和解恨。 “这个人太弱了，我们下手重点会弄死他的。”其中一个女学生说道。 这些人没有挡住自己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怕我向校长举报他们。 “反击啊，你这蠢货。”脑海里蓦然响起一道女声，低柔的声线悠扬动听打开了我关闭已久的记忆。 “你这个蠢货，乡巴佬！” “愚蠢的白痴。” “这个男孩知道了你半魔的身份，怎么办？我们魔族向来护短，即使你不承认我是你堂姐，可为了你高贵的骑士长地位，我只能杀了他灭口。” 这个声音是她的啊……久违了的魔王…… 我终于……终于又一次等到了你…… 我的身心又一次全心全意被她所占据，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即使她不在我的身边，她的嗓音仿佛有足够的魔力让我停止了一切思考的能力，那些人一次次的用魔法打伤我，我仿佛全然不觉疼痛，心中不停回味着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尊敬的魔王大人，当年你没有杀死的小虫子成了这个大陆上唯一的神圣系魔法师，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举动？ 她似是很不解，在我的脑海里问我：“你为什么不反击？神殿的人任由他们欺凌吗？” 反击？不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恩怨才需要好好的算一算，你在哪呢？为什么要躲进我的脑海里？ “你是谁？”我在心中问道。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就会告诉你。”她低低一笑，似是吐着蛇信在引诱我走向罪恶的深渊。 “不。”我用魔法解除了他们对我的桎梏，起身站了起来，那些人谨慎的看着我，手里的魔杖不约而同对准了我。 我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我从没把这些人放进眼里，不管我心中是如何否认你对我的影响，一直以来使我成为真正的神圣系魔法师的只有你——魔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