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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嘉姝怅然道:“那宠姬刚生了孩子,听见王这样说,直接抢过剪脐带用的银剪,自戕而亡。我阿耶见王无道,酒一下子全醒了,夜里就收拾好东西,逃出了他的王府。” 当时她偷听到这事以后,曾深深叹惋这个女子的命运,又担忧自己将来遇到同样情况时夫君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婚姻未必就是这些宫人的安乐去处,她们本就无依无靠,在夫家更易受人欺负。只不过相较被强制留在深宫中,算是一条自己选择的出路,少了许多不甘心。 圣上瞧破了她的心思,揽过她轻声安慰,“阿姝不用担心,你若因生子承受如此之痛,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温嘉姝莞尔一笑:“好啦,我晓得道长的心意了。” “我知道陛下想让这些前朝宫人为我朝多诞男丁,但我瞧了名单,上面的女子多是三四十岁。”温嘉姝软声相求道:“这些女子若是生育,已经过了最佳年华,但若能让她们学些东西,像男子一样立户纳税,能向朝廷缴上十年不止的税款,岂不是胜过生子百倍?” 一般人家的女子要缴的税款会是男子的三分之一,但立了门户,她们所能为朝廷增加的税收并不亚于一般男儿。朝廷征战,既费男子,也费钱粮,如果能多出许多女户,朝廷每年的税收也能增长许多。 “天子所好,万民附焉,只要陛下肯容这些女子识文断字,学些正当的技艺,以后民间风气自然开化,也就不会有女子会被丈夫这样轻慢了。” 她咬了一口道君的脸颊,“道长,这是多好的事,我不信你会拒了我。” 那宠姬之所以下场凄惨,固然是因为王的残暴无道,但也有女子卑弱,民智愚昧的因素在。 女子天生弱势,不是因为比男子愚昧,而是闺阁束缚住了她们的思想见识、世俗限制了她们上升的途径,她身为皇后,是朝中难得能参与政事,甚至左右皇帝的女子,只要道长肯顺着她的意开此先河,教出第一批识文断字的女先生来,那日后所能带来的价值并不会逊色于让她们去生儿育女。 圣上惊讶于她的想法,定定看了她许久,蓦然失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今生才能娶了阿姝。” “明日我便从内库拨出一笔钱来,供阿姝行事。” 内库里的银钱珠宝无需经过三省六部商议,可供天子随意调动,“后宫女子悉凭皇后处置,这样一点事情,我有什么不答应的?” 他为自己的姑娘系上了帷帽,“阿姝若是高兴了,不如现在陪我出去走走,往年都是我陪着阿耶过节,只是听说长安城中热闹非凡,却还不曾见识过。” 能在七夕与自己的情郎出外同游,温嘉姝自然欢喜,平日里总是耶娘抛下她,今日也轮到她与自己的郎君相约出游。 她戴了帷帽正要走,忽然想起来自己绣好的寝衣,连忙又回去翻了出来,递到了道君怀里。 “道长,”温嘉姝把自己的面容藏在了帷帽之下,“我绣的不好,你可不要嫌弃。” 这衣裳虽然有赶工的成分,却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那上面除了天子素日用的纹饰,她还特地在袖口绣了许多连理枝。 迎得郎来入绣闱,语相思,连理枝。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马车是一直备在外面的, 敏德见圣上手中拿了叠好的寝衣出来,连忙让人取了托盘接过,当着温嘉姝的面以蚕绸覆住, 取了杌凳请帝后登车。 “咱们现在还能安逸片刻, 等到了太阴庙,你我也得下来步行。”圣上拉过了温嘉姝的手, 试图将她对外面的注意转移回来, “是司空平日不让你出来么, 阿姝竟这样喜欢坊间的热闹。” 温嘉姝解下帷帽,摇头失笑,“我阿耶自己都爱陪着阿娘出府, 限制我做什么。道长,我才来长安多久, 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她刚到长安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上元灯会,咸安长公主从宫中出来以后,两个人带了几个侍女和太监, 就在集市上猜谜看烟花,后来李纨素还起了兴致, 拉着她在道旁小摊吃了两碗汤圆,当时是玩得尽兴,回去她就着了凉,生了那场病, 做了一段稀奇古怪的梦。 皇帝曾攻下过无数城池, 也曾携臣子同游,体察民情。但同一帮五大三粗的武将出游,和他陪着温嘉姝出来游玩心情自然不同, 他平日出宫时銮驾仪仗须得诸般齐全,今日却只乘了一辆最寻常的马车出城,身边带了两三个内侍,加上温嘉姝的侍女同行。 这种闲散快乐的日子好像已经离他很久了,自从他做了皇帝,或者说从他举家造反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过来。 七夕的夜晚最是热闹,但白日里也会有许多男女往太阴庙来测算姻缘,求道士们开光过的红丝和铜锁,乞求婚姻如意。到了离太阴庙两三里之后,便有不少马车停留,车旁站着马奴车夫,为自己的郎君娘子看守车辆马匹。 皇帝今日扮做寻常文士,也不许那些内侍跟随,只虚扶了温嘉姝下车,两人自去庙内游玩。 即使是隔着遮面的帷帽,温嘉姝下车时匆匆扫视了一圈,仍然对太阴庙的香火感到震惊,“道长,这么多车马,咱们还能进得去么?” 这都已然是午后了,居然还有许多男女相伴而来! 其实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游人如织,其中不乏贵族公子,她戴了帷帽还没什么,圣上这样进去,那些人哪里还敢在庙内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