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中）：白沙之碑
“鸣礼炮！” 仪仗队出现后，原本纷杂混乱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并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将指挥部与军人公墓笔直地连接了起来。 外部的嘈杂消失了，确认完情况的司仪快步赶回了指挥部内——在那里，四位男性队员正抬着吴哲将军的灵柩等候着。 “廖军少将，时间差不多到了。” “......” “少将先生？” 然而任凭司仪怎么呼喊，廖军队长始终目视着紧闭的大门一言不发。看着毫无反应的廖军队长，司仪的额头上逐渐冒出了些汗珠，不停看着手表的他开始担心起葬礼的进程来。 “少将先生，听得见吗？” 最终的尝试无果后，司仪焦急地抹了抹额头。身为一个普通工作者的他没有胆量用更响的声音对这位共和国功臣喊话，于是乎，四下寻找后的他向真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哎...好吧。 早在司仪拜托他之前，真寒就已经打算要开口了——他看不下去那个一直爽朗果断的队长变成现在这幅消沉的样子了。 “队长，你在干什么啊，队长？” 站在另一侧的真寒对待这位少将倒是丝毫没有丝毫的顾虑，毕竟要一个成天和士兵混在一起喝酒吹牛的家伙摆官腔那可太难为他了，于是乎真寒还顺带张开手掌在廖军的眼前晃了晃。 “嗯？”回过了神来的廖军队长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你们之前是在叫我啊？” ——天哪，原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将军啊... 笑着挠了挠头后，队长向一旁满头问号的司仪点了点头。 “开始吧。” 嘎吱—— 指挥部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光线伴随着礼炮的声响一齐从门缝中透过，指挥部的大厅顿时蒙上了一层氤氲的光辉。 大门完全打开了，廖军、真寒、罗伊、林非凡四人分别抬着棺木的四个角，缓缓走出了指挥部的大门。尽管天上还飘着些雪花，但重新恢复运作的基地防护罩拦截住了大部分的热量，就连穿着短袖的维修工们都不会觉得寒冷。 走出大门后，真寒用余光瞟视了一下人群，不禁为其规模而感叹：其中有西装革履的文职人员，也有穿着作战服的魔方驾驶员，甚至连白色厨师帽都没来得及摘下的炊事班都赶到了现场。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除了担任哨兵的几位驾驶员，整个灰瞎子基地的全员都赶来为吴哲将军送行了，全基地一共七八千人就这样寂静无声，默默矗立在过道的两侧。 覆盖着共和国国旗的棺木在四人的护送下前行着，在行进至半程之时，所有的军人还都同时摘下了帽子，整齐地向吴将军敬礼。 雪缓缓落下，寂静无声。一路上，无论是抬着棺木的队员还是前来送行的军人们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这样，送葬的队伍缓缓走到了军人公墓的入口。 按照常理来说，军人公墓大多会被造在更加靠近内地的区域，再加上华夏传统的“落叶归根”习俗，通常来说几乎没人愿意埋葬在偏远的边疆。 但灰瞎子军事基地是个例外。 作为共和国北疆的军事重地，每周都会有数十架次的补给飞机前往补给，若有在岗位上牺牲的战士，将其遗体运送回家乡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偏偏就是灰瞎子基地，自十余年前吴哲将军建立并接手以来，就没有一个人要求死后葬回故里。 吴哲将军也是如此。 身先士卒，上行下效。走过墓园的石制拱门，望见数排整齐的墓碑时，真寒是如此想的。 墓园的占地面积不大，可能是建设时正值和平时期的缘故罢，毕竟在受到猛犸攻击之前，大多数牺牲都是由意外引起的，因此不算广阔的墓园中仅仅只有十余座墓碑。 但真寒还注意到，在最后一排墓碑的后方多出了将近一百个新的墓坑——这些墓xue的主人都是在猛犸的进攻中光荣牺牲的，而其中的一个墓xue就是吴哲将军的长眠之处。 在几千位官兵的注视下，廖军队长带领着另外三人绕过原有的墓碑，来到了那几排新的坑洞处，坑中的土壤还显得有些潮湿，显然是不久前刚刚挖掘的。 “接下来就让我自己来吧，辛苦你们了。” 沉默之中，廖军队长如是说道。接过了队员们递过来的灵柩后，队长独自一人走到了紧挨着一个老墓碑的墓xue前方。 “呦，老吴，到地方了...”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廖军队长将盛有骨灰的灵柩端到了视线的高度，“看来你早有打算了呢...不过，这也不赖...是吧？” 举着灵柩，队长蓦然抬头环视四方——纵有矮墙遮挡，也掩盖不住冰雪旷原的一片苍茫雄浑，松林毅然挺立，山岳厚重安宁。 远眺之后，廖军队长仰头大笑，“有山有水，也称得上风水宝地了吧！”话毕，队长缓缓蹲下，将吴哲将军那覆盖国旗的灵柩放进了墓xue中，直起身来的他独自搬起搁在一旁的石板，将其严严实实地覆盖在了灵柩之上。 石板盖上之后，队长向一旁等候的真寒等两人挥了挥手，他们这才发现司仪已经气喘吁吁地背着一块石碑出现在了身后，于是三人连忙从司仪背上将石碑取下。 ——槽，好重！背的动这种东西，这人是怪物吧？！ 石碑尽管不大，但为了防止被极地的强风刮倒磨损，其表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黑石层，尽管用量微乎其微，但超乎预料的重量还是使得三位少年猛地沉了一下。 终于，在廖军队长的帮助之下，墓碑也完全地安装完毕了，不论是墓的大小还是墓碑的款式，都与普通军人的别无二致，如若不知情，没人想得到这回是一个中将的坟墓。 结束了，廖军队长掸了掸身上沾到的灰尘，注视着墓碑上挚友那二十余岁的容貌——那是两人再会并相约从戎时拍摄的照片。 时光转瞬即逝，从热血少年变成鬓角微白的大叔，三十年，如梦一般。 “总觉得，一起报名参军，还是在昨天一样...虽然想这么说，但你这家伙肯定不想听到这种话吧？”终于，廖军队长的脸上恢复了往常那种爽朗的笑容，朝着墓碑上重重一拍后他单手叉腰，用空出来的右手敬了一个标注的军礼，“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刷—— 一瞬间，几千名共和国将士再次向着吴哲将军的墓碑肃立，敬礼。但他们的眼神中并非迷茫与不安，而是信心，与期盼。 ——中将...你问我的问题，我依旧没能得出答案... 和剩下几千位军人一样，真寒也庄严的肃立，向吴哲将军敬礼。 ——但是，我是不会停下来的。只要我不停下来，我相信前方一定有我要的答案！ 真寒眉间的困惑，在这一刻已然化为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