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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心胸开阔的人

    秦建设大概觉得这些事跟小孩子说不着,就算说了她也未必懂,便让他们进屋吃饭,把玩泥巴的俩孩子抱到水龙头旁边,给他们洗手上的泥巴。

    白凤吟悄悄跟曹玉凤说:“里屋有少川哥小时候拍的照片,是大伯抱他到镇上拍的。”她满脸的艳羡,能去相馆里拍一张照片,在孩子们看来是极荣耀的一件事。曹玉凤和白凤吟都没有这待遇。

    曹玉凤也是满心羡慕,想着什么时候也能跟父母拍张合影,将来也是个念想,可是思及以后,她又有些烦躁,留什么念想,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郭艳芬对曹玉凤像白凤吟一般无二,不断给她夹菜,生怕她拘谨。曹玉凤一直说吃饱了,郭艳芬还是又给她盛了一碗,结果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去了趟厕所才算好了,惹得秦少川和白凤吟偷笑不已。

    曹玉凤红着脸瞪他俩,有这样做朋友的吗,看着她受难也不说同情。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小人书我看完了,本来打算给少川的,你俩这样笑我,我不给了!”她抱着书包,坐在小板凳上,像护犊子的老母亲。

    秦少川天天做梦都在看小人书,不给他看可不成,立刻收敛了笑容,央求曹玉凤,“我不笑你了,你快给我。”

    曹玉凤这才从书包里掏出小人书,小人书用画了国画的宣纸包裹地整整齐齐。书籍短缺的年代,孩子们对书看的极重,容不得半天损坏。

    秦少川双手接过,郑重地放进书包里,“小凤,我看完了就还你啊。”

    “不着急,咱俩离得这么近,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给我,我又不催你。”白凤吟背起书包,“咱们上学去吧。”

    三个孩子跟秦建设夫妻打过招呼,一起出了门。

    秦建设跟郭艳芬嘀咕,“少川什么时候跟曹明耀家的丫头走这么近了?”

    “他俩现在坐同桌。”

    “那可不成,曹家成分不好,别连累了少川,我得给黄明生说一声。”

    “孩子们的事你别管,再说了,咱们不才跟尹招娣‘换’了枕套么。”

    “一码归一码,……也不知道柳翠芝怎么想的,给他俩排同桌,跟白家丫头坐一块也比跟她坐一起强。”

    “都是孩子你较什么真啊。”

    “我是书记,书记的儿子怎么能跟地主家的孩子混一起呢。”

    郭艳芬像大多数的农村妇女一样,以夫为天,劝了几句劝不动,便由他去了。

    此时秦少川还不知道父亲正打算把他和曹玉凤分开,他和白凤吟正在商量什么时候去曹玉凤家,顺便请曹明耀教他们画画。

    曹玉凤想着家里只有几斤玉米面,米也快吃完了,要先置办些东西再请他们,便说回去跟父母商量下日子。

    尹招娣很高兴女儿跟班上的同学走的近,加快绣枕套,争取这两日绣完,跟人家置换点粮票,家里的粮票已经用完了。

    曹玉凤主动承担所有的家务,好让尹招娣专心做绣活。她还跟曹明耀说了秦少川和白凤吟想学画画的事,曹明耀一口答应下来,从下周开始,周三放学和周六下午可以来家里学。

    可这样一来,他挣的工分又要少了。

    尹招娣说没关系,她现在可以做绣活置换东西。

    曹玉凤每日练习半小时画画,其他时间都练习绣工,争取早点给母亲帮忙。

    秦少川和白凤吟知道曹明耀答应教他们画画后,特别高兴,都盼着早点到周三,曹玉凤却希望过慢一点,因为还差一个枕套没有绣完。

    尹招娣不想让女儿为难,熬夜赶绣活,下周一终于把活给做好了,置换了五斤白面粮票、两斤rou票,一斤粉条票,算下来比上次郭艳芬给的东西多。

    尹招娣也没有觉得自己吃亏,反而因为郭艳芬给她打开了绣活的门路充满感激,若不是她,怎么会有别人来找她做绣活呢。

    尹招娣把粮票都给了曹明耀,要他都买回来,这些日子他每天出工,吃的又差,人瘦了一大圈。

    曹明耀买了一斤rou招待客人,剩下的rou票省了下来,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拿来应急,白面和粉条则全买了回来。

    晚上,一家三口吃白菜猪rou炖粉条,尹招娣把rou全分给了曹明耀父女,自己只捡着白菜和粉条吃。

    曹玉凤心疼母亲,挑了几块rou给她,尹招娣不要,曹玉凤说:“这些都是妈你挣回来的,你是咱们家功臣,要多吃,以后还要指望你再给我们挣rou吃呢。”

    曹明耀也附和道:“凤儿说的对,你是功臣。”他也夹了几片rou给尹招娣,尹招娣含笑吃了,眼睛深处含着泪花。以前都是曹明耀给这个家里挣钱,她现在也能挣了,虽然是粮票,折算下来也是钱啊。

    周三这天,秦少川巴望着早点放学,好去曹玉凤家,可突然间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柳翠芝要给曹玉凤调座位。

    秦少川和白凤吟都很吃惊,秦少川问柳翠芝为什么要调位置,他们上课又没有说话。

    柳翠芝板着脸没有言语,把曹玉凤调到了挨窗的位置,原来这个位置是个女同学,上个星期她辍学了。

    曹玉凤默默地搬了过去,她没有很吃惊,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三个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秦建设找到了黄明生,黄明生是村支部的委员,平日里就唯他马首是瞻,只需要提一下,黄明生就明白了书记的意思,回家后把自己婆娘骂了一通。

    柳翠芝很生气,排座位的时候男女是单数,课桌又不多,一定要有男女同桌的,她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把他俩排在了一起,完全是随机的,给他们一说,好像她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似得。

    因此柳翠芝就看曹玉凤不顺眼起来,就该把地主成分的曹玉凤逐出学校,不准她读书。

    曹玉凤再世为人,心眼比上一辈子多了,看到柳翠芝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以后恐怕在她那里讨不了喜了。不过,她不在意,小学的课程曹明耀可以教她。

    这个位置也挺好,一眼就能望到篮球场,听课听乏了,还能看别的东西解闷。

    放学后,秦少川和白凤吟一起来找她,白凤吟说了好多柳翠芝的坏话,曹玉凤和秦少川只是听着,都没有应和。曹玉凤的里子是成年人,没有这么愤慨,秦少川完全是因为觉得背地里说老师坏话不好。

    曹明耀已经等在家里,他穿了件干净的深蓝色褂子,领口的扣子系的整整齐齐,里面穿了件白衬衣,衬衣的领子也系的规规整整,露出一圈白。

    堂屋的八仙桌被摆在正中,并排放着四张宣纸,砚台上摆四支毛笔。

    曹明耀对秦少川和白凤吟笑道:“凤儿跟我说你们也想学画画,我画的不好,只能带你们入门,以后你们若还喜欢画画就请专业的老师教。现在,把书包放下,咱们一起画。”

    三个孩子兴冲冲放下书包,秦少川和白凤吟都好奇地拿起毛笔,眼巴巴看着曹明耀,曹玉凤就淡定多了,她已经学了好些日子了。

    曹明耀道:“本来学画画是要有染料的,但是供销社没有,我已经求他们帮忙寻找染料,等有了染料咱们再学上色,今天先学国画的起稿,用毛笔勾勒出底蕴。”

    能有的学就不错了,三个孩子都不介意,认真的画草稿。

    曹玉凤因为学了些日子,画的快一些,又稳,曹明耀朝她悄悄点头。

    毛笔尖软,初使用不习惯,掌握不好力道,线条画的粗粗细细,并不匀称。

    曹明耀:“少川凤吟,你们两个不要急,慢慢来,用毛笔重要的是沉住气,一点点地画出来。”

    秦少川深吸口气,稳了很多,白凤吟还是不行,曹明耀只好握住她的手,教她慢慢来,可是白凤吟却更紧张了,手抖个不停。

    曹明耀忽然笑了,“我突然想起来,凤儿的mama让我煮上南瓜粥,你们先画,我一会儿就来。”

    他一走,白凤吟立刻放下毛笔,拍着胸脯说:“我最怕老师,刚才曹老师握住我手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秦少川和曹玉凤都笑她没有出息,曹玉凤道:“我爸爸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我胆小啊。”

    曹玉凤撇嘴,谁信啊,你不是还给柳翠芝送过礼吗。

    白凤吟立刻说那是因为她妈跟着一起去的,她自己一个人绝对不敢上老师家的门。

    秦少川继续低头画画,他很珍惜这次机会,来曹家画画的事没有跟父母说,只说曹玉凤要回请他和白凤吟,秦建设让他吃完饭赶紧回来,以后跟曹家尽量少来往。

    小小年纪的秦少川已经对他生活的时代有了深刻的认识,他知道曹家的成分不好,村里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家来往。

    秦建设身为支部书记,更是对曹家望而却步。

    其实他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毕竟曹玉凤的爷爷是被自己的父亲拉到学校里□□的,只是他没想到曹明耀会不计前嫌,他宽大的胸襟让小小年纪的秦少川佩服不已。

    秦少川觉得将来自己也要像曹明耀一样,做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