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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自是不知他这便宜老兄有着那七拐八绕的多重思虑。 他重见韩兄那一刻,胸口大石就悄然落了地。 ——他奶奶个腿儿的,有兵仙在,可算不必成日动自个儿那可怜脑筋了! 一等得了空隙,老怀欣慰的吕布即一臂亲热搭上对方肩背,咧嘴笑着将人朝自身上一拢,叫韩信一个趔趄险些摔着,却鬼鬼祟祟地夸赞道:“韩兄果真深谋远虑!” 他刚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待听得彭越没抓着,叫人跑了,第一反应便是这骨子里老阴险的兵仙故意为之。 毕竟旁人不知,他却晓得这彭越看似不咋起眼,可是个得以史册留名的厉害角色。 倘若在其微时便一刀宰了,瞧着是干净利落,却未来得及叫那憨王知晓那彭越的真实能耐,评定功绩时岂非吃了大亏? 不如纵上这回,待彭越多蹦跶阵子,展示出更多本事了,再潇洒利落一刀了结。 如此先抑后扬,欲擒故纵,实在厉害! 被吕布那对饱含钦佩、闪闪发亮的眼珠子盯着,韩信本紧抿着的唇角微扬,心里一暖。 ——果然,世间最知他谋算、与他默契最深者,非贤弟莫属。 第44章 区区济阴城, 自然不值得让项羽逗留太久。 仅歇了一夜,项羽便要重新启程,继续西归。 在离去前, 他亲自提拔一此地旧吏,做了那济阴县令, 又留下五千人马,防止彭越卷土重来。 余下那五万楚兵,则由他统领, 与部将吕布、韩信一道, 再度朝关中归去。 去时项羽携怒,行色匆匆, 满心都是要严酷镇压胆敢叛楚的齐地兵民, 自无暇看沿途景象。 如今凯旋,行军速度大有放慢,四处那焦田荒地、枯草败花, 坍塌屋舍,乃至白骨森森, 终被纳入眼中。 项羽目光漠然扫过,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韩信面色沉静,却也生出几分唏嘘感叹,不禁看向身旁贤弟。 吕布神色如常, 漫不经心地目视前方,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还小声哼哼着一陌生曲调。 韩信无意深陷于沿途惨状,观他贤弟神色自若, 不由心生钦佩, 问道:“贤弟所吟, 可是乡音?” 他观贤弟不俗谈吐,与这身超凡本事,定是旧国贵族出身。 但相识多时,贤弟好似有难言之隐,始终不提故里来历,他也不好过问。 闻此从未听过的曲调,韩信纵无意探测贤弟来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项羽耳朵微动,目光稍凝。 他于乌骓颈上轻按,同时侧脸不着痕迹地向后偏了偏,凝神静听。 吕布被问得一愣。 他沉吟片刻,才将方才无意识所哼的歌谣给记了起来,爽快答道:“非也,不过一首别处听来的民谣罢了。” 他依稀记得,这还是他随那董胖贼入洛阳的那阵子,听城里渐起的一首童谣。 不等韩信细问,他已重新轻轻哼起,忽开了口,沉声吟道: “大兵如市,” “人死如林,” “持金易粟,” “粟贵於金。” 短短四句,吟者神色漠然,呈现出的画卷却是触目惊心。 眼前是沿途荒草白骨,韩信与项羽具都沉默,心下空茫,久久无言。 烽火连天,不论王侯将相,或是平头百姓,具是命如草芥,化作黄土一捧。 见天下父子老小如此苦熬,纵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忍得。 吕布平静的目光在二人面庞上掠过,忽道:“天下不容二主,双雄不可并立。树欲静而风不止,大王欲修养民息,方分封诸侯为王。然诸王各据一地,贪欲不止,争斗如何能休,又何来偃武修文,百姓安居乐业的一日?百姓渴望安定,而天下零散久分,亦然渴望一统。” 说到这,吕布目光灼灼,直视面无表情的项羽,趁机强调道:“哪怕只为民心归属,社稷安稳,令农人有田可种,农妇有线可纺,稚童有长成之日……大王亦当掌握天赐良机,尽早成就帝业!” 实在是这憨王意气用事,好朝令夕改,纵使近来势头不错,吕布仍是心有余悸。 前世今生,他皆是见惯战乱,自狼烟中趁势而起。 初见民间惨状时,他尚有几分悲悯,但十几年下来,早已木然。 他本只是随意哼哼,遭韩信问起时,不免意识到憨王也在。 遂灵光一闪,赶紧旁侧敲击几句。 项羽耳朵好似动了动,未曾回头。 吕布纵紧盯着他,也瞧不出对方是否听见了。 观其背影神态,倒似无动于衷。 吕布眯着眼打量片刻,着实瞅不出甚么名堂来,只有悻悻移开目光,转而与身边韩兄搭话。 饿殍遍地的惨状,直到抵达关中,才有所好转。 时隔二月,楚国上下官吏倾力招抚民心,安定百姓的举措,终于初见成效。 因已是初冬,田地里一丝绿意也无,然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往来百姓有衣敝体,车马通行。 见着忽然出现的楚骑后,他们也是抬头投来一眼,便不再多看,继续埋头劳作。 吕布脑海中又是一道灵光闪过。 他见缝插针,面朝项羽那后脑勺,真情澎湃道:“观关中百姓不复流离失所,可于地中安心劳作,老幼安居于此,皆是大王仁政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