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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一听,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他小声唤道:“太太,太太……” 王夫人早就跑到屏风后头去了:“珠儿,你这是在挖娘的心呀……” 王熙凤见状,连忙退到外间,让周瑞家的再度把太医请过来,然后叫过贾珠房里一个二等丫头:“你去厨上看看,有什么汤汤水水的。别单做米粥,那个不太容易克化,让厨房做上一碗猫耳朵,配上清汤,倒是比别的强。或者是一碗清汤面。都预备上,看大哥哥一会儿想吃哪个。” 其实王熙凤很想说小米粥更加养人,只是她熟知王夫人的行事,怕吩咐了,王夫人会认为她在作践贾珠,这才咽下了。 吩咐完了,王熙凤也没有停留,又往贾母的院子里来。 贾母早就被惊动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搂着贾宝玉,边上坐着迎春探春两个,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外。看见王熙凤进来,贾母一下子坐起来,也顾不得头晕,抓着王熙凤就道:“凤丫头,你珠大哥哥怎么了?” 王熙凤道:“大哥哥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听说是在外面受的气,方才一片混乱,也不曾细问。老太太,可要把大哥哥的小厮叫过来问问?” 贾母一听,立刻吩咐自己的大丫头鸳鸯。 不多时,鸳鸯就带着贾珠的小厮松烟过来了,还道:“回老太太的话,奴婢去的时候,太太正亲自给珠大爷喂猫耳朵汤。太医说,珠大爷既然吃得下东西,就不妨事了。只是受了这么一场,要好生保养,不然,于寿数有害。” 贾母又问松烟,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 松烟自然嘚吧嘚吧地说了,贾母是越听越有气! 这个李祭酒!也太不像话了!既然如此看不上他们家,当初又何必结亲,又何必把女儿李纨嫁过来?女儿都嫁过来了,还这么说,可见是个趋炎附势无情无义的! 贾母听完,挥手让松烟退下。 坐在她怀里的贾宝玉小声道:“老太太,这不干大嫂子的事儿呢。” 贾母心不在焉地拍了拍贾宝玉,道:“宝玉放心,老太太知道。” 至于具体怎么做,那就两说了。 当然,贾母现在想的,却不李家。而是贾家,或者说,贾政这边。贾政被罢了官,这座宅子里面有封爵的只有贾母。她活着,别人看在她的封爵上,也许不会磋磨贾政一家子。可若是她倒下了,她心爱的小儿子一家会如何,贾母都不愿意往下想! 李祭酒还是贾珠的丈人呢!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件事情严重刺激了贾母,激发了贾母心底的求生欲。 同样生出了求生欲的贾珠也一点点地好起来了。只不过,贾珠终究是被耽误了,伤了底子,不修养个三五年别想好。也就是说,李纨肚子里的那个,有可能是贾珠唯一的孩子。 这个消息对于王夫人来说,打击不可谓不严重。可是她还能如何呢? 不提王夫人李纨这对婆媳,看到贾母日渐康复,贾敏自然就想起了带着孩子去南边个林如海团聚一事。 那天正好大家都在贾母跟前,贾敏提出这事儿的时候,贾母都没开口阻拦。 不管怎么说,贾敏嫁进林家一二十年,就连当家主母都做了十多年了。如果上面有个长辈,她留在京里也就罢了,如今为着娘家,为着亲娘,她已经耽搁了许久,也是时候南下了。 不止贾敏自己这样想的,在场除王熙凤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世俗风情如此。 但是,王熙凤开口了: “姑妈,您就不能留在京里吗?” 王夫人道:“凤丫头!” 邢夫人道:“凤丫头年轻,又跟姑太太亲香,如今姑太太要走,凤丫头舍不得,也是有的。”又对王熙凤道:“好了,凤丫头,你再舍不得姑太太,可你姑太太终究是林家的主母,总不好一直顾着娘家。” 王熙凤道:“太太,媳妇也是为了姑妈考虑才如此呢。我虽然年轻,可是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当男儿教养的,因此很多事情都听说过。别的不说,这盐政上的糜烂,我知道得不少!那些盐商,偷税漏税不说,行事还十分猖狂。听说有的根底浅些的官儿,就任的时候,他们就会在夜里,往那官儿的枕边放上一把匕首!” 邢夫人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要挟是什么?” “可不是这理儿!”王熙凤道,“站在这些盐商的角度,如今的盐税这么高,若是正常纳税,又怎么缴纳得起?到如今,偷税漏税已经是他们挣钱的不二法门了。姑爹既然做了巡盐御史。自然是要替朝廷收税的,落在这些盐商的眼里,不是断他们的财路是什么?” 断人财路如断生路。 如果林如海秉公行事,或者手腕略略差一点,只怕会被这些盐商恨之入骨。 邢夫人惊呼道:“可是林姑老爷是朝廷命官!” “被他们弄死弄倒的朝廷命官又不是一个两个!” 王熙凤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贾敏。 贾敏虽然是贾家的女儿,却是贾家少有的长了脑子的人,听了这话,心中哪里不明白的? 那些盐商行事如此猖獗,还不是因为投靠了甄家。而甄家虽然得皇帝恩宠、信赖,可是因为收了盐商的银子做了盐商的保护|伞,他们早就已经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