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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寒没东扯西扯地跟宁衍拉家常,他方一落座,便笑着问道:是不是臣带坏了陛下? 他跟京中那些张口闭口规矩体统的老顽固不一样,这句话说得十分随性,不像是在讨论堂堂天子惊世骇俗的取向,而像是在谈论院中那花儿怎么开的有点奇特一般。 宁衍跟他情分不浅,向来在私底下都是以师生来论,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问道:老师也觉得朕是小孩儿心性心血来潮吗? 那倒不是。江晓寒摇了摇头,笑道:连阿凌那小丫头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何况您呢。陛下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年岁尚轻,心性却早已成熟了不然怎么当得起一声陛下呢。 宁衍听出他这句话有点微妙的揶揄成分,但宁衍堂堂天子,也知道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日后不再娶妻选秀这事儿办的委实有点耿直,不应是他处事风格,于是讪讪一笑,接下了老师这句轻巧的埋怨。 朕知道。宁衍低声说:朕现在年纪尚轻,无论用什么借口,总也能再推几年。太后已经不在宫中了,谁也不能逼着朕选。但是 但是他不想这样,可能一时上头,可能一时冲动,也可能是御驾亲征的荣光给了宁衍底气,于是他就不想再忍了,他不想用那些帝王权衡的手段,而是想自己堂堂正正地解决问题。只有这样,他才好有底气去向心上人求爱,有底气说他的真心。 还是年轻啊,江晓寒在心中叹了口气,做事一门心思地勇往直前,冲劲十足的。 老师觉得朕做错了吗。宁衍轻声问。 归根结底,这是陛下的私事,臣无权置喙。江晓寒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臣在家时常教导两个孩子,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人活着得有个框,框中框着的是应该不应该,人活一世,身上总要担着些责任,这些是为旁人的。除了这个框,人活着也得给自己划一道底线,这底线就是死线,是用来托着自己,保着不会一落千丈陷进淤泥里的但是在这一框一线之外,人活着就得顺心如意,不然这百年也是荒废。人活着,归根结底命是自己的,日子也是自己的。一味为人不为己,那是圣人。 当圣人不好吗?宁衍反问: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想做圣人。 自然好。江晓寒笑着说:历书工笔,青史留名但是臣倒觉得,万事万物都有度。一个人若是活成了书上一个个冷冰冰的方块,也没趣的很。 江晓寒历朝两代,辅佐过两任帝王。宁宗源在他心里无疑是个好皇帝,治国安邦皆做得条理分明,这一辈子怎么说都是功大于过。但江晓寒却只当他是君,是高台金座上一副画像,搁在那令人参拜,活得委实没有些许烟火气。 宁宗源弥留之际江晓寒就在其侧,这位先帝一辈子权衡手段无一不精,但临了了身在病榻之中,满腔装着的都是一生放不下舍不得的遗憾。 江晓寒忝受了宁衍十年的老师,不想宁衍最后也是如此。 陛下问臣,觉得陛下做得对不对。江晓寒说:臣不好言陛下的对错,但托了文官纳谏这个底气,也与陛下说说臣是怎么想的若是没有这次御驾亲征,没有太子,没有太后自请修行这件事,那么陛下若不管不顾非要如此,臣定会规劝。 但现在陛下有了后,未来如何有了定论,那就不一样了。江晓寒说:那起码说明陛下不是一时兴起,且桩桩件件有所盘算说到底,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其实放在十年前,这话江晓寒并不会说。身为臣子侍奉君主,首先要做的是忠心不错,但忠心之下就是要自保,宁衍今年才十八岁,他若是能一直心性不便倒还罢了,但若是之后他与宁怀瑾出了什么岔子,那今日江晓寒这番肺腑之言说不准不能换来推心置腹,还得无端换来一番猜忌。 但话又说回来,江晓寒教了宁衍一十二年,也愿意相信他跟宁宗源并不是一类人。而且京中沸沸扬扬这些天,江大人在家里也盘算了好几日,他总觉得这孩子是认真的。 宁衍心念一动,忙道:这是私下里,我与老师只是师生,不论君臣,老师但说无妨。 外头那些大臣想要规劝陛下选秀成婚,所能言的道理无非也就是怕陛下子嗣稀薄,为的是江山的千秋万代。江晓寒委婉地说:臣原本自然也是这样想,但现下陛下已经有了太子,臣便不想惹陛下嫌了。 宁衍如醍醐灌顶。 江晓寒笑了笑:臣可是什么都没说。 是朕说的。宁衍也笑了:既然陛下已经对这江山有了交代那宁衍喜欢的究竟是谁,又有何妨。 宁衍说着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满朝间,其他人要么将朕置于高台瓦上,要么将朕置于风雪之中,唯有老师将我放在暖热之地。 第210章 那你还不晕? 那天江晓寒和宁衍关起门来谈了一个下午,除了亲近的人留下伺候之外,旁人谁也不知道这君臣二人到底凑在一起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