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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大多数帝王遇见这等事儿,都是顺水推舟地先满足了自己再说。别说蒋璇这样,哪怕是像个四五分,也够他们顺势宠上一段时间了。 但宁衍不行,他实在是个较真的人,做不到对那些明晃晃的差别视而不见。 他瞧着蒋璇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宁怀瑾,不由得失神了片刻。蒋璇的侍女站在一边半天也没听见这两位主子有什么交流,心里急得很,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瞄宁衍。 大胆。何文庭眼明嘴快地呵斥了一声:没规矩的东西,谁准你直视君颜的。 小侍女年龄不大,吓了一跳,连忙垂下了头,再不敢乱动了。 她年纪尚小,不怎么懂规矩。蒋璇半垂着头,温声劝道:陛下饶她一次吧。 宁衍从先前的失神中脱离出来,他目光微沉,意味不明地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拖出去,十廷仗。 小侍女惊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宁衍的内侍眼疾手快地拖走了。 宁衍没给蒋璇这个面子,似乎也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闭上嘴,不再去试探宁衍了,只是乖乖按照宁衍的吩咐坐在那,当一个活生生的摆件。 蒋璇不太清楚在沉默的这段时间内,宁衍心里在想什么,正如她不清楚自己在扮演谁一样。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她身后的宁衍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声吩咐何文庭换茶来。 之前母后说,你是舒清辉的远亲。宁衍说:朕怎么没听说过,舒家还有姓蒋的远亲。 是因为早在几代前就不联系了。蒋璇回答道:虽说家谱上与舒大人家沾亲带故,但是这几代分下来,亲缘已然稀薄得狠了。 那倒是巧得很了。宁衍冷笑一声,说:舒清辉偏赶着这时候与你家重新搭上了联系,还将你送进宫来他最近是烧香拜佛,改做善人了吗。 宁衍为人谨慎,并不轻易相信他人,善长以退为进,常用言语来左右人心。 蒋璇拢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宁衍肯跟她说话,便代表着她必须要迈开进宫以来的第一步了。 那人曾经跟她说过,单独的第一面尤为重要。宁衍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头一面心神激荡下或许有冲动的可能,但等他缓过神来后,却不会一直脑子糊涂。 如果在第一面里,她不能让宁衍觉得有用,那她的用处就也到此为止了。 她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那些教导过她的话,她曾经问过那人,什么叫有用。那年迈的教导者没有直言,而是让她自己去想。 蒋璇曾经就这件事想了许久,直到见到宁衍那一刻起才豁然开朗一个替代品,唯一的作用,就是替代本来的真品。 如果不是为了陛下,想必叔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找臣妾进宫。蒋璇道。 阮茵他们确实将她调教得很好,哪怕是说这样平常的话,她的语气和语调习惯都与宁怀瑾有个七八分像。若不是因为声音偏细,宁衍还真的下意识想让她多说两句。 他实在太想宁怀瑾了。 而叔父寻臣妾来的理由,或许陛下比臣妾还要清楚一些。蒋璇看不见宁衍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妾后来想了想,若是舒jiejie比臣妾更像陛下心中那个人,想必叔父也不会寻臣妾进京。 你倒是聪明。宁衍说。 陛下瞧臣妾的时候,眼里是空的。蒋璇顿了顿,说:是在想另一个人。 宁衍低低地笑了一声,问道:他们告诉你那人是谁了吗。 没有。蒋璇说:不过想必是个很特别的人,臣妾很羡慕她。 有什么可羡慕的。宁衍端起茶碗,撇了撇上头的浮沫,说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无论是谁,能得帝王之爱,本身就已经很值得羡慕了。蒋璇说。 宁怀瑾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宁衍想。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确实。 宁衍的语气那样心不在焉,一听便知是思绪又飞到了旁的地方,蒋璇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便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侧过头,看向了宁衍。 蒋璇虽不知道宁衍心中的人到底是谁,却在教导中被人提点过多次,深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最像那个人。再加上她带了面纱,半遮半掩间掩去了女相的轮廓,一晃眼间便更添两分神似。 宁衍像是被她这一回头惊到了,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紧接着,他竟连看蒋璇一眼都不敢,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推转过去,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主殿。 何文庭也被他弄得措手不及,看了蒋璇一眼,惊疑不定地追出去了。 蒋璇坐在软凳上,未曾起身送他。她目送着宁衍堪称仓皇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宁衍的内侍都跟着他离开了,屋内一下子空了大半,蒋璇缓慢地伸手解下面纱,将其放在膝盖上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