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往事如魇,画地为囚
我的到来,没有引发人们的任何异常,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不禁让我想起了曾以“妖女”的身份囚禁在这个世上最华丽的牢笼里的我,被宫里的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场景。 真是此去经年,沧桑巨变。 据说我走后,寒倾墨率领全国士兵,与蛮族破釜沉舟一战,最终以少胜多,保住了天启的国土,但经此一战,天启朝民生凋敝,元气大伤,全靠被称为“治世能臣”的刘星辅政安民,稳定时局。 随着寒倾墨的死,所有与他有关的事,似乎都被画上了一个彻底终结的句号。 “有鱼姑娘,跟我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刘星。 她面色苍白,嘴唇被牙齿咬出了点点殷红,看上去十分痛苦。 通过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她对寒倾墨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所以对于她浓重的痛苦,我并不觉得讶异。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还有那个把我从朝宗山带回来的侍卫,不过加在一起,也只有三个人罢了,刘星并没有让那些属下随从们跟随。 跟二人来到寂静无人的偏殿后,刘星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了自己的后腰一下,然后坐在了偏殿一旁,靠墙的太师椅上。 见她撑自己的后腰时,于白衣下凸显出的隆起的小腹,我微惊,此时我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而且,看她小腹隆起的幅度,恐怕这肚子里的孩子,至少已经有四个月大了。 “孩子的父亲是……”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天启朝无人不知,刘星将军年少从军,从军之后,她一心卫国,驰骋沙场舍生忘死,从未与谁婚配过,而在天启建下赫赫功勋,被提拔至一国之相后,她又忙于国事,日理万机,没有和任何男子传出过暧昧不清的之事。 未婚而育,对封建保守的天启朝来说,近乎禁忌。 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不同,竟能让这个,至今已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义无反顾地为他生子,而且怀上的还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未出生便会遭受无数莫测压力的孩子。 话一出口,方发觉自己唐突了,我忙改口: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事的,是我失态了,请丞相见谅。丞相身份特殊,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要万分小心,以防不测。”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刘星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逃避或不悦的神色。 或许是久经沙场不拘小节,又或是统筹全国心怀宽广,她毫不在意地迎上我探究的眸子,道: “他的父亲,是一个,爱而不得,永远也不会和我有结果的男人。” 这世上,除了九五至尊的皇帝,还有谁,是她天启第一将军兼宰相的刘星,爱而不得的? 闻言,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我并不失望,我只是震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寒倾墨,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对她做出那种事的男人。 在我的印象里,除去刘星对寒倾墨的隐秘情愫不说,和正常情侣的谈情说爱不同,他们对于彼此,更像是风雨同舟的兄弟、披肝沥胆的战友的存在。 “有鱼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排斥皇上,但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你的。”那侍卫接过刘星的话,上前一步,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溢于言表的不甘和愤怒,我知道,他是替自己的主子不平。 “已经过去了。”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过去的事,无论恩与怨,是与非,我全都放下了。” 我不恨寒倾墨了,也请你,不要再提及那些曾令我痛苦难当的过往。 “就这么,放下了?可是,我还是替主人不甘心啊……”嘲讽一笑,侍卫一字一句地开口,双手紧握成拳,“主人为你做的那些,你可真的知道?若知道,我不明白,你怎会如此的,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话落,堂堂七尺男儿,竟再次红了眼眶。 “他为我做过什么?”在他的异常表现中,我觉察到了什么,问道。 “没想到,你,竟真的不知……”闻言,侍卫松开双拳,长叹一声,道。 “主人从没有忘记离开姑娘时,给姑娘许下的誓言,排除所有危险,继承大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当初遇见姑娘的那个山村,兑现曾经的承诺,可是,却得到了你异能爆发,被村民当成妖物,逼死河中的消息,主人一怒之下,下令官兵,屠了村里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闻言,我一惊,离开深山前,村子里的人尸横遍野的场景,陡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启胜帝跟我说的,竟是真的,可那时的我却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为了成全另一场,更荒谬残忍的游戏的谎言,对他说的话,并未当真。 此时旧事重提,我才知道,原来而遇见那些尸体前,我在河边看到的那个率领着百名士兵,身穿白色锦衣的少年,就是正在寻找我的寒倾墨。 “经过三天三夜的打捞,属下并未在河中找到姑娘的尸体,因此,主人一直不相信姑娘已经死了。他命属下贴出寻人启事,满世界地寻找姑娘,不想有人得知主人的痴心,为了得到至高的权位和金钱,竟找人冒充姑娘,且冒充者趋之若鹜,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为财死。因此,主人不得不杀了所有冒充者,以儆效尤。这一措施虽效果显著,再也无人敢冒充姑娘,但自此以后,也再未得到姑娘的任何消息,直到那天在街上碰到被黑龙侠士打伤的你。” “见你的第一面,主人便觉得你与有鱼相像,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主人没有遵照黑龙侠士的话将你直接处死,而且带你到寝殿问明身份,可不知为何姑娘竟否认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承认,主人以为你是为了保命才如此反复无常,半信半疑之下决定通过一些方式验证你的身份。” 是啊,然后,他就把我送进了浣衣局,开始了不择手段的折磨。 纵然他爱我是真,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开始这场不择手段的验证。 他可以选择不信我,可以选择放弃与我相认,甚至可以选择直接杀了我,这些对我而言,都好过被自己视为生命之光的人,一点点剥皮剜骨,瓦解掉曾经在心底为他筑起的,所有信任和希望! 有些伤,虽然好了,却留了难以消除的疤,这件事,纵使已过去许久,我还是无法,彻底原谅他。 或许,错的那个人是我,是我不该自作多情地抱有希望,这样,就不会让现在的自己被因希望落空的伤,囚禁在原地,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