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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8节

    “顾怿,容与先生这个月的信应该已经到了吧?”

    一个容长脸,身材高大,皮肤略黑身穿军装制服的男子,一条手臂揽在顾怿肩膀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

    顾怿身高和他相仿,刚做完训练后,他额头的黑色头发全是湿的,汗珠一颗一颗的顺着他脖子的线条落下来。

    在军校几个月,顾怿的气质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不耐烦的拨开肩膀上的手臂,言简意赅的回答,“到了。”

    “晚上一起看呗!”

    他们两人就是纯粹的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信件中没有涉及什么私密话题,在一次室友发现,顾怿居然能和大名鼎鼎的容与通信后,就每次都会想方设法的看这信件。

    “说起来我也给容与先生写了好几次信了,怎么他就只回你的?”

    这种略带不满的话,却让顾怿擦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心头升起了一点愉悦。

    这位先生给他的回信,常常让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如果有这个机会,他真想和容与见上一面。回完顾怿的信后,陈知意才注意到,有一封信的收信地址,是燕京大学外文系陈知意,寄信人是萧肃。

    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萧肃联系了,拆开信后,陈知意才发现里面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她一时有些怔忪,难道真是原剧情的惯性?报纸上出现了那些言论,她又在这个时间点,和原剧情一模一样的收到了来自萧肃的离婚协议书。

    盯着这协议书半晌,陈知意当然没有像原剧情里的原配那样,被迫吞下苦果,柔顺的签字。

    她是要和萧肃离婚,但却不是像现在一样,顶着个糟糠原配的名头,仿佛是她做错了事似的,憋屈的离婚。

    原剧情里原配的被离婚,被所有人都视作理所当然,即使有少数的,对萧肃抛弃妻子另结新欢的谴责,也淹没在了大部分人对旧式女子的轻视中。

    一段婚姻里,和妻子不能进行思想沟通,难道就是这个男人肆意出轨的正当理由吗?

    萧肃将信件寄出去了以后,心里也颇为不平静。

    甚至这种不平静,让他在看到报纸上那些对陈知意的诋毁的时候,心绪起伏下,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般选择了冷眼旁观。

    其实仔细分析他的心理的话,能看得出萧肃其实就像如今的大多数文人一样,对旧式女子存在着偏见和轻视的。

    因为这种偏见,他虽然对陈知意有感情,但却从没有真正把自己和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过,处理事情只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考虑陈知意的感受。

    他能在简容被刘良山污蔑时出言安慰对方,却不能在陈知意屡次被文学界的诸人嘲笑是个旧式女子时,出声帮她辩驳。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简容和他是平等相交,他把对方当作是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一份子,所以会考虑对方的感受,而将陈知意看作是自己的附庸,替她做主,认为不必理会外界的这种言论。

    萧肃本来以为依着他现在和陈知意之间的感情状况,对方肯定会爽快的在协议上签字。

    却没想到陈知意没第一时间同意,反而回了他寥寥几句话,要将这桩离婚官司诉诸法庭。

    陈知意做下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报纸上的那些诋毁言论,只要她亮出了容与这个身份,舆论自然会不攻而破。

    但她却不愿意这样,她这次不是为自己,而是想为原剧情里的原配讨一个公道。

    还梦里的那个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身为旧式女子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种道德扭曲的乱相。

    梦里的原配在做最后的挣扎的时候,也是想过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听人家讲的那样,把这件事闹到法院的。

    但她真正是一个被封建礼教束缚了的女子,没什么见识,离婚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更何况是将这件事闹到衙门里?

    她找人打听,准备好了材料,弄清楚了流程,却因为最后一根稻草,因着和刘良山交往过密而人人喊打,心生胆怯,最终到底是没能成功的走到法院门口。

    她没做到的,陈知意这次

    来做。这个世上有一句话,自救者人恒敬之,说得一点也没错,很多时候,你自己不先踏出第一步自己立起来,其他人纵使再想帮助你,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陈知意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原剧情里,原配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的性格到底是太过柔顺,最终也没有踏出自救的第一步。

    所以纵使其他人再同情她,也会碍于这是别人的家事而不好出手。

    像是周妙妙为她发声,像是无数潜藏在明面上的口诛笔伐之下的善意,她最终都没能有这个契机接收到。

    而现在,陈知意代替她将离婚这件事诉诸法院,就是这善意爆发的第一个契机。

    不是所有人都对旧式女子、对她存在的全是恶意,只不过是这些人叫嚣得最厉害,而当下的世情又是如此。

    萧肃的那位旧式原配,竟要将离婚这件事闹到法院的消息,很快就在文学圈子里传开了。

    对这件事议论什么的都有,有人诋毁,有人嘲笑,也有人心情复杂。

    嘲笑的人大多都是自己就做过这种事的人,挣脱封建的束缚,重新去追求新派的小姐,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可笑这原配,竟然还想着这般自取其辱的闹一场。

    而另一些曾经轻视过这位原配的新派小姐,此时却是心情复杂,“这位原配胆子倒挺大。”

    话语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对旧派小姐的看不起之外,还另外的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不过怎么样,能做出这样的反抗之举,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而对此最为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群体。

    包办婚姻下的原配,全是凄惨的吗?未必,她们大多都出身名门,或者就算不是,也至少是陈知意那样的地主家庭出身,只不过是家庭太过守旧,才从小受的是旧派的教育,以至于现在竟成了落后的代名词。

    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的原配妻子胡西月,就是这样一个旧式女子。

    相较于其他受着旧式教育长大的女子的柔顺,胡西月天生性格就要泼辣一些,她一开始和裴鲜于结婚后,两人之间也遇到了这时候的包办婚姻最常见的问题。

    一个是留洋归来满口文明进步的新派青年,而另一个却半点听不懂他说话的意思,不懂洋文,所学皆是cao持家庭、生儿育女。

    人一生下来所接受的何种教育,并不是还是一个婴儿的她所能决定的,胡西月和她的新婚丈夫毫无共同语言可言,这不是她的错。

    所幸她的丈夫裴鲜于也没把错都归在了她身上,再加上胡西月性格里有着一股韧劲儿,不懂,那就学,人生的前十几年被时代所抛弃,那现在就开始,把这些落下的东西全部捡起来。

    她头脑灵活,从未看轻过自己,此后数十年,倒当真和裴鲜于做到了琴瑟和鸣。

    胡西月自己是深受“旧式女子”这个标签所害的人,所以在站稳了跟脚之后,对这些包办婚姻之下的可怜原配,就要格外怜惜一些。

    此时听说了萧肃这位原配妻子,竟有这份魄力,将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诉诸法院,一时间虽然没见过她,却也对她生出了几分欣赏的情绪。

    裴鲜于和她相伴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老妻的想法,不禁出言感叹了一句,“听说这位原配也姓陈?这倒让我想起了学校里最近招进来的一位优秀学生。”

    胡西月白了他一眼,直言不讳的开口,“你这是在为这位萧大才子转移话题?怎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女友?”

    时代风气如此,裴鲜于纵然已经算是,比较有责任担当的那类人了,但在最开始和胡西月结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外心。

    主要是那时候,人人都觉得他是当代进步青年中的佼佼者,和新娶的愚昧落后的太太差别太大,两人必定不能长久的走下来。

    一个人长期受着这种思想的潜移默化,即使是没有外心,心思也会被动摇得不坚定了。

    最后还是胡西月当机立断,在事情刚出现一点苗头的时候,就快狠准的出手,掐断了裴鲜于的这朵桃花,这才保住了两人的婚姻。

    想到这里,胡西月对这位萧才子的所作所为越发不齿,“还是什么大才子,现在这个社会,当真是通了一点墨水,就敢以才子自居了!你们常说旧社会不好,但在我看来,旧社会却有一点比现在好得多,起码放在以前的朝廷,敢抛妻弃子罔顾人伦的人,光是御史的弹劾都要把他弹劾死。”

    胡西月出身于安徽省名门胡氏,这是个官宦世家,胡西月的祖父,最高的时候还官任三品,曾做过广西盐运史,所以她此时才会拿旧朝官场上的事情举例。

    而且她这也没说错,相较于旧朝,这时候的人在某些方面,实在是不太讲究了些。

    “什么新思想旧思想的,我是不太懂,但这打着文明进步的旗号,做着抛妻弃子薄情寡义的行为,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是有着学西方进步思想,破四旧打击封建礼教的风气,但旧式女子本来就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不说善待她们,反而披在西方人权这层皮下面,靠轻视践踏对方来为自己的禽兽行为洗白,竟还能是正义的了?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到开庭那日,必要前去助这位原配一臂之力。

    和胡西月有着同样想法的原配,还有不少,一个人能将生活经营成什么样子,本来就不是靠“新派”“旧派”这些标签来决定的。

    同样,她们这些人的好坏,也不该是简单的由一个“旧式女子”来定义。

    因此在当前的世情下,她们这群人越发要抱成一团。

    此时的陈知意还不知道,一大波原配正在赶来,她这场离婚官司,注定不会平凡。

    第54章

    不论在哪个时代, 打官司都是一件繁琐的事情,陈知意本来就忙成狗了,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抽时间准备材料。

    早上起来的时候, 她打了个哈欠, 深深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事情尚未成功, 她就要先英年早卒了。

    可手头上的事情, 却是一件也不能停下来的。

    随着《保罗》的连载和大卖,如今她手头上已经有了,足够供她随便挥霍的钱财, 陈知意不是一个会苛刻自己的人,早就专门请了一个阿姨来处理日常的琐事。

    这位刘嫂做事利落,尤其做得一手可口小菜,把陈知意的早餐料理得十分舒适。

    吃完早饭后, 刘嫂把前一天收到的信件拿了进来,放在她左手边的茶几上, 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为难的开口, “陈小姐, 我儿子那边有点事, 我想向你请个假。”

    她也是没办法了, 六岁的小儿子生病, 家里的劳动力又忙于生计,也就她这边看着这个家里没别的男人,主家是个年轻小姐, 平时待人又和善, 这才硬着头皮开了口。

    陈知意没为难她, 问清楚情况后,很爽快的就应下了。

    刘嫂走后,她才翻起了茶几上的信件,拆开其中一封信,一目三行的浏览完后,她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一封来自南城的信件,寄信人是她这辈子的父亲,陈忠。

    陈知意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在陈家过得并不算好,毕竟当家的是一位姨太太,且这位姨太太自己还有着一双儿女。

    那时候她年纪小,又是处在这么个世道,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父亲,后来哄得陈忠偏向自己后,父女两人之间也是有着一点感情的。

    这么点感情,到底不深,在做了那个预知梦,得知陈忠昧下了她母亲的嫁妆,又在梦里那个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将人逐出家门后,陈知意就将这个父亲在心里的地位,又调低了一些。

    如今她要离婚,还要闹到法院,陈知意早做好了受到攻击的准备,毕竟即使是在后世,都还有些键盘侠对离婚后的女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这个世道?

    但到底是没想到,第一份指责竟然是会来自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

    陈忠在信中极力斥责了她的离婚官司为“胡闹之举”,并且勒令她“立马停止这种丢人的举动,陈家百年清誉,丢不起这个人”,随后是一大段的女则女诫之说,劝她“务必要忍让,烈女不伺二夫,离婚后该如何在这社会上立足?“。

    半点没关心过她在这段婚姻中是否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会闹到离婚这个地步。

    陈知意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冷情的人,父慈子孝的相处了十几年的父亲这样的指责,她看了,竟都没有几分心寒。

    大部分心神都还放在刚翻译的那段有关“资本”的精辟见解上面。

    心里装着的东西多了,再看这种偏见和伤害,对她来说似乎只能停留在思维的表面,半点入不得心里。

    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之后,陈知意提笔,匆匆给这位父亲回了一封信。此时的陈家,收到陈知意的回信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陈忠初初听闻最喜爱的大女儿,竟然要离婚,而且还要把这件事闹到新式法庭上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是不敢置信的。

    陈知意虽然比不得二女儿柔顺贞静,但却最得他的意,在教导陈知意念书的时候,陈忠常常会在心里感叹,如果旧朝还在,大女儿又是男儿身,那科举场上也必定会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只可惜这个女儿生错了性别,又生不逢时。

    现在这个从小最有灵性的女儿,竟冷不防的,给陈家招来了这么大一个惊雷。

    陈忠在屋内走了几圈后,想到陈家百年来的清誉,一夕之间就要被这大逆不道的孽女给毁了,她在发这些疯的时候,有没有顾虑过陈家,有没有想过经此一事,外界会如何对陈家指指点点!

    陈忠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被这不孝女给丢光了!

    陈雅柔坐在客厅她母亲旁边,她此时心里的感受,倒是和她父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