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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清冷表兄共梦后 第54节

    她悄然觑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半点不耐,才敢继续说:“幼时有次我拿到一本诗册,里头收录了很多诗词,其中有一首说的是京陵风光,那时阿娘已得了癔症,经常莫名其妙就哭了,有时候还会跟小孩子一样,喊着爹娘兄长,我想着阿娘大概是想家了,便背了那首诗给她听。”

    “然后,阿娘听着听着……”

    崔寄梦哽住了,声音艰涩。

    谢泠舟想起先前三殿下所说的话,猜到了接下来她要说的事,眉间不由得凝住,一瞬不错眼地看她。

    崔寄梦缓了缓,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然后阿娘突然冷下脸,直勾勾盯着我,我以为她是喜欢这首诗,喜滋滋地又背了一遍,结果阿娘……阿娘她突然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不放……”

    当年她刚满七岁,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最大的当属与南边蛮族的一场大战,爹爹战死,崔家世代将门,唯一的男丁战死,便意味着没落,

    祖母虽未责怪她和母亲,但祖上几代基业毁于一旦,怎会不日夜叹息?

    这一声声叹息对阿娘而言,是把利刃。

    后来她还听家中老嬷嬷说过,当年父亲与祖母的亲侄女有婚约,因为那次战争,祖母侄女的夫家落罪,满门抄斩。

    祖母对侄女心疼亦内疚,私下感慨,要是当初儿子没有悔婚,侄女嫁过来,兴许就不会被夫家牵连而死。

    这话碰巧被阿娘听到了,越发自责,一为身子骨弱,不能替将门世家开枝散叶,二为祖母那位受夫家牵连而死的侄女。

    后来来自京陵的那一封信,便成了压垮骆驼的草,崔寄梦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又是何人所寄,只隐隐觉得阿娘疯掉和那封信脱不开干系。

    谢泠舟静静听着,崔寄梦漫无目的地说着,手忍不住放到脖子上,眼眶也开始发红:“阿娘她说,说要不是我,她早就远走高飞了,还质问我为什么要念那首诗,是不是也想看她笑话……”

    “直到殿下说起那首诗,我才猜到原因,阿娘是个骄傲的人……当年名满京陵的才女,如今却一无所知,她不愿回忆过去的辉煌,我却偏偏要让她想起……”

    谢泠舟曾听别人谈及那位姑母,只知道她名满京陵,所作诗词丹青皆广受传颂,为人更如明月清冷,遗世独立。

    出身名门、才貌出众,却因中媚药失态沦为家族笑柄,又经历丈夫战死,夫家没落,婆母偏见,内心更饱受自责。

    偏生在低谷时,听到年少风光时所作的一首诗,何况还是与对手共做的诗。

    对于一个清高的人而言,有什么打击比自己从云端滚落尘埃,而对手依旧身在云端来得沉痛?

    他能理解姑母,但这一切不该由一个孩子承受,那时她也才七岁。

    谢泠舟凝眸看着崔寄梦,她正陷入莫大的痛苦,手紧紧掐住自己脖颈,像是要自救,更像是要摧毁自己。

    原来她并非表面上那般澄澈无忧,也会有挣扎痛苦的时刻。

    一股怪异的感觉传遍心里,他透过她的挣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谢泠舟垂眼看她,目光里有种惺惺相惜的怜悯。

    他绕过几案,来到崔寄梦跟前,将她的手轻轻从脖颈上拿开:“这一切并非因你而起,别太自责,姑母更不会怪你,她是发病了情绪失控,并非针对你。”

    “我知道……”崔寄梦哽咽着,“过后阿娘一直在和我道歉,她把我抱在怀里,说都是阿娘的错,阿娘该死,可是……”

    胸口像是有猛兽试图冲出来,憋得她喘不来气,锁骨因难受而高高耸起,她艰难地吸气,勉强将这些情绪吞回去。

    “那之后阿娘怕她再伤害我,就把自己关起来了……有一天我实在想她,便偷偷跑去她的屋里,看到阿娘用白绫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我发觉得及时,喊来仆从救下阿娘,可是阿娘还是吐了很多血,她在上吊前,还服了……毒药……”

    崔寄梦竭力说得平静,眼泪却不知不觉落了满脸,连她自己却未发觉。

    谢泠舟弯下身子,沉默着,用袖摆将那些眼泪轻柔拭去。

    崔寄梦沉浸在回忆里,渐渐地声音也开始哽咽:“阿娘死前抱着我,她说……说她很爱我,说对不起我……是我,我要是没念那首诗,阿娘就不会失控掐我,她自尽……是因为自责,觉得自己已经疯得没了理智,活下去只会伤害更多人……”

    “是我害了阿娘,我自作聪明要去念那首诗!他们说的对,我要是男子就好了……阿娘和崔家都会好起来……”

    她语无伦次,在控诉自己,因极力隐忍胸口剧烈起伏,却始终没敢哭出来。

    原来辞春宴那次,她宁可被众人嘲笑,低头闷酒也不愿念一句诗,并非因为笨拙,而是念诗会揭开她幼时被母亲险些掐死又因此失去母亲的伤疤。

    谢泠舟定定凝视着她,眼神愈发柔软,他伸手将崔寄梦脑袋轻轻推在自己肩头,哑声说:“表妹是个好孩子,姑母的事与你无关,崔家没落更不是因你非男儿身。”

    崔寄梦肩膀剧烈地一耸一耸,抵着他肩头,那一片的布料很快被濡湿了。

    谢泠舟无奈,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要拘谨,连哭也不敢放声哭,他伸手轻抚着她发顶:“乖,想哭就哭吧。”

    崔寄梦压抑地哭着,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神志不清,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手不自觉揽住谢泠舟腰身,脸埋在他颈窝。

    亲昵、熟稔,像在梦里那般。

    谢泠舟毫无防备,身子霎时僵住了,腰腹骤然紧缩,手上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也顿住了,他垂下眼帘,又很快放松下来。

    但短暂的僵硬还是让崔寄梦察觉到了,她刚好平复完情绪,马上清醒过来,她竟像梦里那样抱着大表兄!

    然而这不是在梦里,他们如此相拥实在越礼,崔寄梦红着脸松开了手,脑袋也赶紧离开谢泠舟肩头。

    可她刚动弹,随即却被他宽大手掌裹住后脑勺,轻轻按了回去。

    一贯清冷疏离的声音多了些温度。

    “虽不是在梦里,但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好像把一篇**的文写成了救赎文,他们两确实有点互相救赎的味道,彼此吸引不只是因为共梦,更是因为内心都有缺憾。

    至于二表兄和二舅母,这俩确实很不靠谱,但本店可以保证,他们就是膈应了些,但带不来实质性的伤害( 留着他们还有用,先容我再压榨压榨ovo)

    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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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挑明

    ◎他戳破了这层纱◎

    崔寄梦定定怔住。

    因明白自己现下就是一只惊弓之鸟, 任何关于梦的字眼都是拨动弓弦的声音,将她吓得方寸大乱,便以为是自己太紧张, 听错了。

    她迅速从谢泠舟怀中挣脱。

    看着他被她抓揉得发皱的前襟,声音微哑:“多谢表兄宽慰, 我这会已经不难受了。”

    月白前襟凌乱的褶痕叫她想起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那些梦境。

    梦里二人衣衫偶有齐整, 多数时候都斑驳碎裂, 她也时常在不能自已时紧紧揪住谢泠舟前襟。

    可这不是在梦里, 她糊涂了, 竟不自觉像梦里那样揽住他的腰。

    动作如此熟稔自然,大表兄会不会以为那些梦,是她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怕他因为这些举动误以为她生性放浪, 崔寄梦又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解释道:“方才一时糊涂,还以为表兄是家中长辈, 失礼了, 望表兄莫见怪。”

    谢泠舟低头看她, 她目光闪躲,视线到处乱飘, 唯独不敢往上越过他肩头, 落到他脸上来,鹅蛋脸上一片绯红, 眼底尽是屈辱自责, 嘴上倒是惯会掩饰太平。

    大概若他一直不拆穿, 她就会一直自欺欺人, 把那层纱当作一堵墙, 时日一长, 就真的对那些梦境感到无关痛痒。

    不能吓到她,但又得戳破这层纸,让表妹意识到,她已无法回头。

    “表妹不必自责。”谢泠舟凝向她,睫毛往下压了压。

    “关于你我那些梦境的事,表妹也知道了,不是么?”

    这回崔寄梦听得真切。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可又不知如何应对,纹丝不动木雕似地站着,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

    他戳破了这层纱,她要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大表兄朝她走近一步,盯进她眼眸:“你不是去问了迎雪么?也知道我曾试探过你。”

    他看上去实在清冷无欲。

    就连此刻提及梦境,声音里亦没有多余的情愫。

    崔寄梦根本无法把梦里凶狠的青年与他联系起来,本能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她讷讷开口,声音湿软、带着颤意:“我……我也不知道那些梦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我自己想做的,我根本没有那等龌龊的念头。”

    “我知道表妹没有。”

    可是我有。

    谢泠舟心说,但这话断不能现在说出,她太过于干净懵懂,他不愿她看到自己正人君子表皮下那些咄咄逼人的欲念。

    那样会吓跑她。

    他温言道:“别怕,我并未误会表妹品性。但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

    “莫非,你想将来和二弟成婚后,与他共枕而眠,却依然和我做一样的梦?”

    “有那些梦横在我们三人之间,表妹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清清白白?”

    他说话不疾不徐,清冽的声音因刻意放柔和而变得温润。

    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崔寄梦完好的衣衫上划一刀。

    她只觉得衣不蔽体,就像梦里一样,每一寸肌肤涤荡在他澹然的目光里,非但未冷静,反逐渐发烫。

    她身子抖了一下。

    这一句句露骨的话若从别的男子嘴里说出,是放肆撩l拨,但谢泠舟为人本就端肃正经,说话的语气又太过平静,这些话经由他问出,反而有点问责的意味。

    好像在和她探讨公事。

    可他这番话一针见血,二舅母大概只是一时有心结,按往常她的脾性,过几日便会热络如初,如无意外,她未来是要和二表兄成婚的,外祖母已经在着手准备了,等明年外祖父孝期过后,她就该备嫁了。

    难道她要像大表兄说的那般,躺在夫婿身侧,做着和他兄长一样的绮梦?

    日后三人每次碰面,她和大表兄呼称夫兄、弟妹,却都心照不宣地想到那些有悖伦常、荒lyin无耻的梦。

    即便他们各自守礼,保持着距离,这对二表兄也不公平。

    她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学着谢泠舟那样,无比正经道:“我自然知道,更不想对不起二表兄,先前我倒是听过一些奇闻怪谈,有人会做关于前世的梦,也有的梦是发生在旁人身上,却被我们梦到了,还有可能……”

    她卖力瞎编着,刻意将他们与那些梦撇开联系:“还有可能,我想……大概是在上次落水时,我们撞着邪了。”

    说完崔寄梦才察觉失言,她是知道了救她的人是大表兄,可她并未明说。

    若说梦境虚无并非现实,他们之间勉强还算清白,但戳破了落水这层纸的话,他们在现实里……其实也越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