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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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只是半阖着眼,唯有那时不时摩挲下巴的动作,让人知道他并未睡去。 至于大理寺卿,一向奉公克己,奉行国法,倘若平阴侯当真不曾沾手,那么他也不过是失察之罪罢了。 直到,杜江将目光落在了徐瑾瑜的身上,那个看着轮廓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他立于金殿之上,也依旧不卑不亢,闲闲的笼手站在一旁,一派云淡风轻。 杜江直接扑过去,抓住徐瑾瑜的一片袍角,涕泪横流: “徐郎君,徐郎君,我听魏世子说过,你一向聪慧过人,你帮帮我,也帮帮他们吧! 他们固然有错,可是他们也不过都是为人手中刀罢了,他们错不至此!求求你!求求你!” 平阴侯斜了杜江一眼,笑容阴冷,这杜江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现在杜江这张牌已经废了,他倒要看看这位“专使”还有什么本事? 平阴侯那阴冷黏腻的目光滑过徐瑾瑜的面庞,如同一条剧毒的蛇翘着头,吐着信儿,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也很久没有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了。 但,一个黄口小儿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孰不知——计谋与手段缺一不可,心思与狠毒密不可分。 一个小少年,又懂什么呢? 圣上面前,平阴侯并未出言讥讽,可是那轻慢的神情中漏出来的信息,却足够明白。 徐瑾瑜低眸看着杜江,缓声道: “你且放心,今日吾让你来此作证,自没有让嫌犯脱逃的说法。” 平阴侯听了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又是嫌犯,这小子就是认定自己是这个嫌犯了吗? 杜江听了这话,下意识的送来了徐瑾瑜的袍角,而随后徐瑾瑜看向平阴侯,似笑非笑: “方才,侯爷一场辩驳实在是无可指摘,而事实,也应确实如侯爷所说的那样,杜家嫡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而旁支一个个手染鲜血,犹如罗刹。” 平阴侯听了徐瑾瑜已经单方面的肯定自己后,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口中却道: “怎么,这个时候想让本侯宽宥你了?” 徐瑾瑜只是笑笑,面色淡淡的看了平阴侯一眼,里面情绪莫辨: “不,吾只是想请教侯爷一个问题。” “本侯不想回答。” 平阴侯毫不犹豫的说着,他已经被这小子不知道下了多少套了,他是疯了才会再将把柄授人。 “侯爷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吧。不过,圣上,关于杜侯爷方才所言,学生有话要说。” “讲。” 平阴侯没想到徐瑾瑜直接也与圣上说,在原地气的干瞪眼,而徐瑾瑜这是也悠然开口: “上座三位大人皆掌我大盛刑名,敢问三位大人,以为凡有疑案,还从何入手?” 徐瑾瑜此言一出,刑狱司主司看了成帝一眼,玩味道: “专使大人这是在考吾等了?” 徐瑾瑜只谦恭的拱了拱手: “学生不敢。” 成帝看了一眼二人,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徐瑾瑜考你一个臣子算什么,他连自己这个皇上都敢考!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刑部尚书淡淡道: “自然是从动机入手。” 徐瑾瑜听到这里,笑容更大了一些,灿烂到即使外面因为雪天阴沉,可让众人却觉得眼前一亮。 “不错,正是动机。方才侯爷说,此乃旁支污蔑,那旁支做这等排除异己、打压拉拢等手段,是图什么? 图此举能让他们断子绝孙,图此举能让他们早日下黄泉,见祖宗? 他们不惜满手鲜血,不惜背负人命无数,若为的就是单纯污蔑侯爷,那依吾看,这个解释简直如同糊了三年的窗户纸,不用戳就破!荒唐的可笑!” 徐瑾瑜句句铿锵,一字一句的将平阴侯逼的无所遁形,他张口欲言,可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全都堵死! 他在见招拆招,可是这少年却早已经不知何时成了那局外之人,他所有的计谋手段,在他眼中都如无物! 这个认知让平阴侯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抽,竟是睁着眼,直接栽了下去。 “砰——” 平阴侯身量不轻,即使砸在地毯上,也发出了一声闷响。 “嗬嗬——” 平阴侯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发出异声。 成帝被平阴侯突如其来的栽倒吓了一跳,随后坐直了身子,扬声道: “冯卓,传太医来。” 而一旁的徐瑾瑜迎着平阴侯的目光,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几步走过去,蹲身摸了摸平阴侯的脉,半晌,徐瑾瑜这才起身: “启禀圣上,侯爷这是正气亏虚之症,想来是……方才太过激动,以致气血逆乱。” 成帝方才有些惊,可这会儿一下子镇定下来,听了徐瑾瑜这话,饶有兴致道: “你还会这一手?” “回圣上,不过是近来看了两本医书罢了,但要学生诊治,那学生是做不到的。” 徐瑾瑜如是说着,所为正气亏虚,就是平常所说的中风。 而被徐瑾瑜那么一说,在场众人都能意会,这会儿一个个安静如鸡。 这平阴侯堂堂侯爷,被一个少年三言两语给逼的中风了。 就算平阴侯能没事儿,就今个他这一栽,已经足够京城人笑他十年了! 没多久,太医前来诊治,平阴侯果然是中风,而且还并非小可,需要好好针灸,调养,这才有正常的希望。 成帝这会儿看着徐瑾瑜的眼神那叫一个亮,能科举,能破案,能诊脉,这徐瑾瑜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平阴侯被两个内侍抬到偏殿诊治,而其余三人眼看着事情到了一步,最后由大理寺卿开口: “圣上,今日平阴侯已经……只怕多有不便,如今夜色渐深,臣等是否该先行退下?” 既然是审平阴侯,现在平阴侯已经中风,那还审个什么劲儿? 但成帝却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徐瑾瑜: “徐瑾瑜,你如何看?” 三人随后也齐齐将目光放在了徐瑾瑜身上,被四双眼睛盯着,徐瑾瑜也没有打怵,只是声线沉稳道: “今日莹莹案还未审完,杜侯爷虽然暂时退场,但此案依旧可以继续审下去。” 徐瑾瑜尾锤了眼皮,如是说着,成帝看了徐瑾瑜一眼,抚须一笑: “好,那就审,朕也想知道你口中的移花接木之术,究竟是如何使出来的。” 成帝如是说着,想到在勤政殿养伤的师信,眸子微沉。 如若那孩子真的是自己的血脉,那么…… 成帝这话一出,方才因为平阴侯离开,已经起身的三位大臣又坐了回去。 随后,徐瑾瑜继续说道: “方才种种,乃是平阴侯府之私事,也是本案的一处枝叶末节罢了,只不过杜侯爷似乎……气性有些大,只怕不能听到接下来更加重要的事儿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原本兴趣缺缺的三人不由来了兴致,也是,莹莹案听着只是一个民女的案子,圣上岂会将他们三人召来? 徐瑾瑜见三人终于正色起来,这才缓声道: “此前说到,莹莹乃是被杜江截杀,而方才这位大人有说到,凡是疑案,必有动机。 而莹莹案虽只以莹莹本人之名命名,可其背后却是花月楼整整三十六条性命的血泪。 可一个小小花楼,如何会惹的平阴侯府这般对付,他们一言不合就要灭其满门,但又要让那些人纷纷以意外身亡消失于世间……” “是啊,平阴侯为何这么做?” 大理寺卿听了徐瑾瑜的话后,也不由顺着徐瑾瑜的话,下意识的问道。 徐瑾瑜只抿了抿唇,面色淡淡道: “这话,便要从十七年前说起了。诸位大人请看证物四——” 徐瑾瑜说完,成帝第一个伸手将那标好序号的文书拿了起来,那文书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信息也十分单薄。 不过,是一个自赎的花楼头牌因病而死的文书罢了。 可是成帝却觉得眼皮子不由一跳,他随后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不由瞳孔放大。 但思虑片刻之后,成帝却直接将文书递交出去,与下首站着的徐瑾瑜直直的对视上。 不可直视君颜,徐瑾瑜忙低下了头,可是却很快的分辨出,圣上眼中并无不悦之意。 等三人看完文书之后,刑狱司主司弹了弹那单薄的纸张,看向徐瑾瑜犀利道: “一个头牌罢了,因病而亡也属常事,何以至于将其拿到圣上面前?” “自然,是因为这位头牌的身份与众不同了。而且,同样作为花月楼的一员,诸位大人观这份文书不觉有异吗?” “病亡之身,且是久病缠身,故去也不会有仵作查看,你莫不是要我们撅坟如看吗?” 刑狱司主司步步紧逼,徐瑾瑜却并未后退,只是淡淡一笑: “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发现这位名唤兰娘的头牌,病逝的时间十分巧妙,正好是平阴侯嫡女,也就是兰妃娘娘入宫那年。” 徐瑾瑜这话一出,还不待众人反应,径直道: “除此之外,学生在兰娘故居发现了一枚来自西国的蓝宝石碎,此为证物一,请圣上和诸位大人过目。 而我大盛似乎只有长公主与平阴侯府曾各得过一枚蓝宝石蝴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