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58节
“好。”魔冷淡的低声蛊着她,“那我便成全你。” “——!” 风声忽在耳边大作。 身体一空,时琉能明显察觉到向下跌落。 巨大的惊恐一下子将她笼罩,惊叫声被死死摁在喉咙里,张口也未能出—— 砰。 沉闷的,她撞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少女睁开眼,吓出来的泪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然后她看见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衣袍雪白的酆业。 他黑眸低低睨着她,逗弄带笑。 “三层摔到一层而已。怕什么。” 时琉:“——!” 少女狼狈又艰难地爬起来,大约是气极了,竟还胆大包天地回来在酆业长腿上踹了一脚,才转身跑向一层内了。 进到船楼内,时琉已经有些后悔了。 —— 那魔惯来喜怒无常,做事全随他自己一时心意,渡天渊行船上这样无趣的时候,他拿她当消遣最理所应当。 她越是挣扎反抗,魔越是觉得有趣,说不定还要更折腾她。 太冲动了…… 后面还有将近十天的时间,万万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时琉边默默自我告诫着,边走进船楼正中。 渡船一层内,此时正热闹着。 妖域经营渡天渊行船生意的船行,对这每趟都要十日之期的渡行早就有了经验—— 旅途枯燥,船窗外连景色都一成不变,人心自然也躁。 躁则易生乱。 为了减免行船过程中一些争执甚至打斗带来的不必要损失,以及从前甚至有过几次险些船毁人亡的恶劣事件,船行一直有专门雇佣的随船的说书先生或者杂耍戏班,供乘船的客人们消遣度日。 今日是行船第一天,一层看客围着的正是位说书先生。 时琉原本想上木质楼梯,重返三层,但见着热闹,她不由得调转方向,走近了些。但没进去,只远远站在外围,从喝彩和嘈杂声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调子穿过人群,荡了回来。 时琉依稀分辨出“天机阁”“占卜预言”“时家”“紫辰”“灭魔”之类的字眼。 于是也不必再细听。 时琉垂下眼,神色一时有些空荡又茫然。也不知道是时家和她太有缘分还是怎么,好不容易听两次说书,怎么全和时家有关。 至于紫辰灭魔…… 时璃与她追随认主的魔之间,终要有一战吗? 时琉没能想出结果。 酆业便是这时候从外面进来,走停到她身侧的。 她能听到的,酆业早在外面也够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白袍之上,那张清隽冷峻的神容看着毫无在意,反倒是神态比之前在楼上更漫不经心,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你杵这里做什么。” 时琉还做不到这样的从容。 少女低着头颈,安静许久,才开了口:“我以前是时家的人。” 声音很轻,像会被人潮吞噬。 酆业没在意:“知道了。” 时琉:“时璃是我meimei。” 酆业终于多了一丝情绪。 他微微挑眉,落回眸子,似笑似嘲:“现在还是吗?” “时家不是了。”时琉想了想,抬头,“你说你要灭时家,是因为天机阁占卜的那两卦吗?” 酆业不以为意地笑了:“且不论真假。即便她要灭魔,三界魔何其多,你怎知一定是我?” “…我不知道。” 时琉没和魔低俯下来的,黢黑深邃得像要捉她进去的那双眸子对视,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澜,“但我想,有能力为祸三界的魔,应当不多。” “是不多。”酆业话锋忽一转,“我若要灭时家,你想拦我?” 时琉又默然了会儿。 直等到包围圈里的说书先生似乎讲完了这一段,看客们欢呼鼓噪,声音高得像要掀掉这船顶一样。 少女就在无边的噪声里轻声说道:“我拦不下你。也不会不自量力。” 酆业哑然笑了,他一侧身,将少女望向人群的视线折拦在廊柱之下,而他俯低了—— 魔的眼底荡着蛊人又恶劣的笑意。 “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放过他们了。” 时琉起了澄净眸子凝他:“时家如何,与我没关系了。” “但你还是不忍心看时家满门被灭——凡界任何一家,即便是举家为恶、但凡有一人无辜,你都不忍心,是么?” “……” 时琉抿了抿唇,落开眸子。 她努力做出什么都不在乎不关心的漠然,可却被一个魔拆穿得轻易。 “那便我杀,你救,”酆业嘲弄地一勾唇,“你医术不是很好么?我多杀几人,你多救几个,就当我替你积不世功德。” 时琉被他荒唐的歪门邪道哽住,仰头去看他,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哪有人这般积功德的? “怎么,要谢谢我?”酆业谑弄弯眸。 再告诫自己别上当也于事无补,时琉终于还是气红了脸,别开:“你当真是魔。” 义愤填膺,可还是压低声的。 酆业更不禁扩了笑,他笑得厉害,也跌折了腰身,几乎要俯靠到被迫倚着木质廊柱无处可退的少女的身上来。 所幸还有握笛的手懒懒撑在少女头顶。 再近,也还是隔着一截。等笑罢,他垂着纤长密匝的羽睫,入蛊似的凝着时琉被朝霞染色的面颊,低低地说:“时家,我总归是要去一趟的。你若不喜,晚些就是了。” 时琉避他眼眸,睫毛微颤。 酆业:“时家的人,不自寻死路的,我可以不杀尽——就当为了我的小侍女,饶他们一命。” 时琉有些意外:“为…何?” “怕你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住在将来某日为meimei复仇,趁夜里拔刀刺我。”酆业懒洋洋说。 时琉才不信:“你怎么可能怕我。” 酆业勾了勾唇,眼神却是冷的:“我不怕你,我怕我杀了你。” “?” 时琉微怔。 “世上俗人多无趣,你这样的小侍女,若死了,我去哪儿找第二个?”魔直回身去,作势欲离。 走一半他忽停了,抬眼,“哦,还该有个报酬。” 时琉:“什么报——” 下颌被迫一仰,话声被薄凉的唇瓣堵了回去。 少女呆住。 近在咫尺,魔眼底愉悦恶意翻搅燎天。 可魔又不够满意。 趁呆呆的小侍女没回过神,他轻张开唇,舌尖抵着齿尖,克制又用力地咬了她柔软的唇瓣一下。 时琉一抖,眼神惶然仰起,要推开,但死死握着手忍下了。 “就这个报酬。” 魔心愉退开,一挥袍袖,转身上楼了。 “……” 时琉僵在原地,没跟上去。 可惜,一个吻换回来的魔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 三层楼梯前,酆业止身,侧过颜瞥向廊柱角落。 笑意从他漆黑眸里褪去,一道红黑相间的衣影像投入两泊深不见底的墨潭,冷漠躁戾的阴翳正取而代之—— “你再敢对她露一丝杀意。” 话未说完,酆业已停了声音。 他知道对方明白。 偏文是非笑拍着三层的木质围栏走近,一步一停,嗜血眸子更红得妖异瘆人:“我若敢,你要如何?” 酆业冷淡睨他:“那下船以后,你来不及杀任何人了。” 文是非一顿,脚步也停下:“你确定,你现在还有当初一半的实力?”他轻眯起眼,目光威胁地打量那袭清寒白衣。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