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继室(双重生) 第5节
“我的生辰是三月廿一。” 宋时妍“哈”了一声,高兴得手舞足蹈,“那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该叫我阿姐!” “是堂姐。”宋时祺无奈纠正,在宋时妍面前,无论她如何装天真活泼,好像都能被她衬出自己的老成来。 唐氏把坠子交给丫鬟,笑着坐了过来,“听说你们推了族里分的大宅子?” 宋时禧乖顺点头,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爹爹说不能要,我们有宅子。” “嗯~”唐氏闻言眼睛亮了亮,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赏,“想吃什么随便拿,到大伯娘这里别拘束!” “哎。”宋时禧柔声应着,掂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小口,和唐夫人一起看宋时妍给宋时祺拿这拿那,逼着她将桌上的吃食一个个尝过来。 “哎,我说这多漂亮讨喜的丫头,这眼神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老神在在的,正该撒欢乱跑的年纪,瞧我们家妍姐儿!疯丫头一个!”唐氏目光从宋时祺转向宋时妍,嘴里嗔着女儿,脸上却满是宠溺。 宋时禧闻言怔了一下,随着唐氏的目光看向两个小丫头,看着比宋时妍沉稳了许多的meimei,心里一阵怜惜,自己好歹还有娘亲照顾了几年,祺姐儿一出生就没了娘,自己再如何努力,终究替代不了为娘的角色。 唐氏见状知她触到了孩子的伤心事,连忙回转,“嗨,跟我们妍姐儿多玩玩就好了,这‘大伯娘大伯娘’的叫,好歹也带了个‘娘’,你们可千万别跟我见外,有什么事都能与我商量!” “哎。”宋时禧眼眶微红,重重点头应下。 宋时祺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这大伯娘真是出乎她预料的好,这么快就把jiejie也俘虏了,真是一大优秀外援! 丫鬟动作很快,不到半刻钟就编好了绳结,崭新的红色绳结带着翡翠坠子,色彩分明。 唐氏接过给宋时祺戴上,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她拍了拍宋时祺的后背,推她跟宋时妍去外面院子玩,“去吧去吧,记得回来吃饭就行!” 宋时祺在大伯娘的催促下,更加卖力地陪宋时妍玩起来,事情都在按好的方向发展,或许她真该认真跟这位身边堂姐学学如何做一个十二岁的活泼少女了! …… 第6章 前世魑魅 ◎类似的梦她做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如此,匪夷所思的罪名环环相扣,焦灼粘稠,层出不穷。◎ *** 元和四十二年。 宋时祺嫁到桓家后的第一个春节,婆母王氏带她和继子桓焱去京城时下最负盛名的观闲居赴宴。 这些时日她忙于各种宴请本就十分疲劳,再加上春节过后她就要与新婚夫君分别,跟着婆母回彭州府侍奉婆母、教养继子、学做宗妇,沮丧愁苦溢于言表。 下马车时她为图方便习惯性地提着裙子一跃而下,站稳后才意识到又错了,婆母耳提面命了多次,世家女子,下车必须要扶着丫鬟踩着脚踏才行。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就瞧见凶神恶煞的颜嬷嬷扶着一脸铁青的婆母下了车,婆母瞪了她一眼,下巴微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颜嬷嬷则兴奋地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一支极细的狼毫,舔笔润湿后开始记录,那阵仗那气势,仿佛要给宋时祺方才的不雅举动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时祺紧咬下唇一阵懊恼,完了,婆母定是因着此处人来人往,没有发作而已,回家必定是罚跪抄经,一个都逃不了。 这时后面传来继子桓焱幸灾乐祸的笑声,他正由一个杏黄衣衫的清丽女子牵着向她走来。 宋时祺眼眸一亮,也不顾继子的嘲笑,上前两步挽住那女子,“阿筝jiejie!” 宋时祺出身贫寒,王如筝是她成亲前交好的为数不多的世家女子之一,她一向善解人意,得体大方,从不因为她的家世轻视她奚落他,反倒处处维护、事事帮衬。 巧的是王如筝是婆母王氏的亲侄女,其嫡姐就是夫君桓翊的亡妻,宋时祺嫁入桓家,与她本是有些尴尬的关系,可因着她们早是闺中密友,反倒添了一份亲近。 继子桓焱今年六岁,十分顽皮,继母本就难为,桓焱又是被婆母宠坏了的,她无论如何努力讨好都亲近不起来,好在王如筝答应了跟她们同去彭州府住些时日,帮她跟桓焱培养感情。 “还叫我jiejie呐,我虽比你大一岁,可按辈分,我该叫你表嫂才对!”王如筝态度亲昵地调笑她。 “又笑话我!”宋时祺微嗔,挽着她朝里走。 “小姨母是跟我一起的。”另一边的桓焱急了,瞪着宋时祺的眼神幽怨中带着防备,好似怕她把小姨母也抢走了一般。 “放心,姨母在呢。”王如筝一边一个带着往观闲居走,唇角微微扬起。 这观闲居占地极广,背靠绵山,有永安河穿其而过,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这处原是前朝贵族府邸,后经多年战乱和天灾损毁殆尽,河水倒灌成了一片泥沼,因整修需耗费巨资,一直无人接手。 直到四年前一次地动后被一商户买下,按前朝留下的图纸重建,还原了曾经的穷奢极欲、池酒林胾,引得京中贵族频频光顾。 这次是寿安公主办的年酒,因其公主府修缮并未完工不便宴请,寿安公主喜奢华,这观闲居极合她的口味,故而选择了此地。 年酒要一整日,午宴过后,各府女眷一家安排一个小院休憩,桓家被安排在一处精巧雅致,带着温泉池子的小院。 桓夫人王氏并无睡意,拉了王如筝和几个丫鬟婆子玩叶子牌,宋时祺不会玩牌,百无聊赖地看继子桓焱玩华容道。 看孩子倒腾了半天,手里曹cao木块逃走不成,前头的障碍反而越堆越多,宋时祺有些看不下去了,论这些孩子玩意儿,她玩得那是一个溜,在以前宋式学堂里,男孩子们都比不过她。 “别走那里,把这个兵往右……”宋时祺存着讨好的心思凑近了些,伸出手指指点起来。 本就苦思不得其解,小脸涨红的桓焱闻言恼羞成怒,将手里的玩具重重朝地上一砸,扔下一句“不玩了!”就跑了出去。 “哎……”看着继子夺门而出的背影,宋时祺气馁万分,这继母着实是难做。 桓夫人对宝贝孙子砸玩具这事早就见怪不怪,手里出着牌,随口道:“宋氏,看着些孩子!” “是!” 宋时祺不敢违了婆母的意思,起身跟了出去,能嫁给自己最想嫁的男子,她觉得自己已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所以她立志做一个好儿媳,虽然,离婆母的标准还很远。 出了门不远处就是露天的温泉池子,有人的时候会用竹帘做隔档,此刻无人使用,池子里升腾的热气使得满院温暖如春。 桓焱正朝着不会打水漂的丫鬟发着脾气,这时来了个往来各个院子送果盘的小厮,约摸八九岁的样子,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会话,就见小厮放下果盘陪他玩了起来,两人你一把我一把地打水漂,玩得不亦乐乎。 宋时祺也不去自讨没趣,命丫头搬了张鹅颈椅远远坐着,看两个孩子玩闹。 水汽氤氲中,宋时祺昏昏欲睡,脑袋开始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 “扑通。” 一声沉闷的水声伴着孩子的惊呼将宋时祺惊醒,她忽地站起来朝池子边看去,桓焱不见了,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也不见了,只有刚才那个小厮正趴在池子边伸手够着什么。 “不好!” 宋时祺心里猛地一缩,朝汤池跑去。 汤池里,不会浮水的桓焱胡乱扑腾着,小胖胳膊想去够小厮递过来的树枝却根本够不着,小厮见这位小少爷逐渐无力慌得不行,可他也不会浮水,只好将手往前再伸出一点,这一动脚下一滑,也跟着掉进了池子。 宋时祺见状猛地扎进了汤池,一把捞起已经往下沉的继子,游到池边时桓焱的丫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帮着将桓焱拖了上去。 桓焱呛了几口水,此刻正边咳边往外吐水,宋时祺放心下来,回头见那小厮还在扑腾,跟丫鬟交代了了一句“再给他按按肚子”,再次下水救人。 其实这温泉池子并不深,成人可以站立起来,但对于两个不会水的孩子还是十分危险的。 宋时祺将小厮拉回池边时,屋里的人已听到声响跑了出来。 “哎呦我的孙儿!快!还不快拿干帕子来,衣服呢?”桓夫人看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孙子心疼不已,急急吼着下着命令,见宋时祺拖着小厮回来,面色不善,“你怎么不好好照顾焱儿?” 来回拖着孩子游了两趟,宋时祺已经十分疲累,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她借着丫鬟松音递过来的手慢慢爬了上去,从围了桓焱一圈忙碌伺候的丫鬟们的缝隙里看了孩子一眼,孩子已被棉褥子裹成了个粽子,小胖脸也有了血色,这不是好好的吗? 见儿媳不说话,桓夫人觉得被无视了,怒气更甚,可作为世家大族的夫人,她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儿媳,只好紧抿薄唇,心里憋着气。 一旁的颜嬷嬷指挥着丫鬟们将小少爷抬回去,回头瞥见桓夫人面色不善立刻来了劲,她指着还趴在池子边上浑身湿漉漉的小厮突然惊叫起来, “哎呦!这是外男啊!少夫人您怎么跟个外男拉拉扯扯?” 从温泉池子出来已有一会儿的宋时祺觉得有些冷了,本想回屋换衣服,听闻颜嬷嬷的指控不禁愣住了,外男? 桓夫人闻言也迟疑了一下,但瞧着心腹颜嬷嬷正为自己出气,也未多言,只是目光冷厉地朝儿媳看去。 “只是个孩子而已……”宋时祺辩解道,声音因寒冷而有些颤抖。 “孩子?”颜嬷嬷冷笑一声,朝那小厮看去,“你几岁了?” “回……回嬷嬷,小的十……十岁了……”小厮被颜嬷嬷吓到了,颤抖着回答。 “都十岁了!还不是外男?七岁不同席,这是我们贵人的说法,穷人家成人更早,十岁都能撑家立户了,不算外男算什么?夫人啊,您看看您看看,这成何体统……”颜嬷嬷语气里满是愤懑痛心,最后一句声音渐低,好似因宋时祺而蒙了羞。 桓夫人越听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脸色越来越差,食指指着宋时祺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姑母,焱儿找您呐。” 王如筝的温声软语将桓夫人从愤怒中喊了出来,桓夫人挂念孙子,不再看宋时祺,一甩袖子回屋看宝贝孙子去了。 一件大红羽缎白狐皮里斗篷兜头罩了下来,宋时祺被王如筝搂住,搀扶着往屋里走,“快进去把衣服换了,别冻着了。” 宋时祺心下一暖,眼泪夺眶而出。 回房间换了衣裙,宋时祺由松音绞着湿发,表情呆滞困惑,她不知救个孩子怎就成了勾搭外男,可还未等他缓过神来,门外突然响起的嘈杂又令她下意识地惶惶不安起来。 预感被证实得很快,房门被大力推开,颜嬷嬷带着几个面容寒肃的婆子闯了进来,婆子们清一色的靛蓝细绸窄袖对襟褙子,一看便知是寿安公主仆从。 “奴婢一向过目不忘,方才我们少奶奶还披着那件斗篷呢!”颜嬷嬷对着那几个婆子一脸的谄媚,进了屋子扫了一圈,目光就定在了素衣架上那件大红羽缎白狐皮里斗篷上。 “这不就在这呢!”颜嬷嬷神气十足。 那几个婆子上前仔细验看一番,看向宋时祺的目光就复杂鄙夷起来。 “出了何事?” 为首的婆子朝宋时祺略一欠身后直接问道:“我家公主丢了心爱的斗篷,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桓少妇这里?” “这斗篷是我带来的,怎会是……”宋时祺疑惑地走向衣架,一看就变了脸色。 这显然不是她那件,色彩款式都如出一辙,但眼前这件滚边上都镶了珍珠大小的碎红宝。 公主的婆子们办事极为利索,很快将院中桓家众人召集起来一一询问,事情十分简单:换洗衣裙都是松音收拾了带来的,听闻她落水后王如筝情急之下在她房里随手抓了件斗篷给她穿上,回房换衣裙时也是松音帮着脱下挂到了素衣架上。 婆子口口声声说不会轻易冤枉人,可仅凭以上那简单的事情经过,就定下了宋时祺主仆手脚不干净的罪,且是念在桓夫人的面子上按下此事。 此事闹得桓家在公主面前没脸还算是轻的,要知道极爱奢华的寿安公主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奢华东西被人触碰,她知晓此事后的暴怒可想而知。 那日,尚在懵懂无助中的宋时祺被罚跪至夜宴散去,事情虽被按下并未传扬,自那之后寿安公主便开始处处与她作对。 *** 宋时祺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沉浸在无尽的委屈里,灵魂拉扯,好似无法从梦里抽离。 类似的梦她已经许久未做过了,可场景依旧熟悉,因为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如此,匪夷所思的罪名环环相扣,焦灼粘稠,层出不穷。 她想好好活着,不要如前世一般十八岁就郁郁惨死,明明她已经在努力摆脱前世命运了,为何还要让她困在这梦魇之中? 梦里每个人、每张脸、每一个场景都清晰无比,可每当清醒过来就开始变的模糊。婆母姓什么?她想不起来。她嫁的那家人叫什么?她也想不起来。她努力回忆着,可越想抓住就越模糊。 唇角扯出一个苦笑,是谁在捉弄她吗?让她梦到前世的一切悲苦却不让她知晓那些明处的、暗处的魑魅魍魉是何人?就不能,就此放过她吗? “小姐,该起了。” 门外传来丫鬟松音的声音,宋时祺忙应了一声,有些慌乱地坐起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