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第192节
谢予辞佯作烦闷为难状,星眸微转,道:“不过,‘帝君’若非虎落平阳,钧别想报此仇,怕是也难了。” 他看到卓清潭一直在轻柔额际,于是走到床榻边,掀起衣摆坐在床沿外侧,蹙眉看向她。 “头还是很痛?” 卓清潭微微张开眼睑,掀起长长的睫羽透过眼帘的波光含笑看他。 “只是些微不适,并没什么大碍。” 谢予辞不放心的再次伸出二指,注入一缕微弱的神力,然后静置于卓清潭的额间,细细感应她的元神。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三次用自己的神力,施法探测她的身体状况了。 只是片刻后,他却还是一无所获,只能蹙着眉心收回那缕释放的神力。 然后沉声问:“你当真只是气血不足、头晕之症?再无其他症状吗?” 卓清潭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补充一句道:“兴许是近日灵力有些使用过度。毕竟先前几个月,我的灵脉都被帝尊施法封印,灵力停滞不前、淤堵流通了许久。 也可能是灵力骤然在灵脉中重新运转起来,因此有些闭塞,对气血脉络有些微的影响吧。” 谢予辞听闻后嗤笑了一声,神色不屑的道:“提起这事我就有气,太阳烛照可真的是......” ......他本想说一句“可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却正好对上了卓清潭轻挑眉梢带笑看着他的目光。 想到卓清潭过去便十分尊重这位九重天的帝尊,近来她又深觉因为自己昔年之故,才连累太阳烛照元神遭遇大创,不得不闭关近万年,所以心中始终有愧。 于是,谢予辞便当是卖给卓清潭一个面子,并没有将后面那句话原原本本说出来。 不过他确实不太看得上太阳烛照。 ......当然,圣神帝尊想来也格外看不上他就是了。 在“相看两厌”这件事上,谢予辞和太阳烛照这一对天地间一阴一阳的“宿敌”,倒是数万年如一日的意见统一。 卓清潭何其蕙质兰心,怎么可能不知道谢予辞心理在想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每每和帝尊碰面,都要闹得如同乌眼鸡一般,也不知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宿怨。” 谢予辞当即皱起了。 “这话你可要问问太阳烛照了,他这人也是十分莫名其妙。打从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横眉冷对,好似谢某屠戮了他父母亲族一般,简直是不知所谓。” 卓清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我与帝尊皆是混沌初开两仪神力所化,何来的父母亲族?你啊,总是口无遮拦,帝尊才屡屡看你不惯。” 谢予辞冷哼了一声,轻轻抬起下巴,十分倨傲的道: “谁用他看得惯了?谢某还看不上他呢。要我说,他妄为生负神格的上神,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大本事。” 卓清潭还没有什么,他却又忽而蹙眉道:“......喂,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该不会是又要拉偏架吧?你这人,怎么可以如此‘帮亲不帮理’呢?” 卓清潭闻言不禁失笑。 她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何时帮亲不帮理了?再者说,若是当真论起亲疏远近来,那我也是与你更——” 说到此处,卓清潭的话头蓦然怔住。 那句话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便险些被她冲口而出。 谢予辞先是一怔,旋即霍然收起脸上嬉笑的神色,目光灼灼,如电般停驻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 他像是怕惊扰到卓清潭一般,语气极温柔极小心的轻轻问: “......若是当真论起亲疏远近,你也是与我更......什么?” 一室寂静,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卓清潭忽而偏头笑了。 她轻轻抬起那双水墨写意山水画般的眉目,看向近在咫尺之人。 然后,她格外认真的补全了先前那句话: “若是当真论起亲疏远近来,那我也是与你......更亲近。” 第234章 并非血亲 自从卓清潭说出那句话以后,尽管谢予辞还想佯装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眼底那几乎快要肆意飞扬出来的快乐和笑意,根本拦也拦不住。 其实,卓清潭本是极其古板正直的性子,这种话由她口中说来,她还很有些难为情。 但是在看到谢予辞居然因为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能如此开怀快意,卓清潭的眉眼也不禁染上了一抹轻柔的笑意。 “高兴了?” 她含笑问。 谢予辞状若无意的清了清嗓子,佯作不甚在意的语气道:“也,也就那样吧。” 他想了想,给自己找补了一句道:“其实谢某早便料到了。” 这回,倒是轮到卓清潭诧异了。 她有些不解的试探性问:“你早便料到了什么?” 谢予辞咳了一声,然后淡淡道:“自然是早就料到了跟太阳烛照相比,谢某当然更加人见人爱了。试问谁会喜欢那么一个终日端着自己的假正经? 你看,即便是如你这般为人厚道的同胞姊妹,昔年亦是替他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兢兢业业了数万年,不也同样与他亲近不起来吗?” 卓清潭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忽而缓缓收敛了几分。 谢予辞一直默默观察她的神态,此时见她神色不对,连忙下意识道:“......喂,你一向最大度了,怎么还生气了?我就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而已。” 卓清潭勉强勾起一侧嘴角,然后轻叹了口气。 “我并未生气,只是......只是忽然觉得你说的话,其实也有几分在理。” 谢予辞傻了。 “......啊?什么意思?” 他脸上神色颇为古怪。 难道经过他数万年如一日的“挑拨离间”,卓清潭终于发现太阳烛照这个兄长其实并不怎么样了? 卓清潭盯着自己手指上那枚端虚宫掌宫信物,她无意识的用手指轻轻拨弄着指环“潮沁”,然后低声喃喃着道: “......说来奇怪,明明我与帝尊自诞生之初,便并立为天地两仪至臻圣神。可是那么多年来,我心中却始终与他......亲近不起来。 哪怕是近来得知他当年为了救下我的性命,付出那般巨大的代价,心中对帝尊亦是愧疚敬爱有余,却亲近孺慕不足。” 谢予辞挑了挑眉,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啊? 他还以为怎么了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谢予辞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道:“嗐,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即便是凡间的凡人们,一家人中尚且有性情不甚相投之人。 更何况你们兄妹之间本就性情迥异,即便是嫡亲的同胞兄妹,亲缘也讲究一个缘法深浅不是?” 卓清潭却轻轻松开了指尖把玩的指环“潮沁”。 她抬起头来定定看了他一眼,蹙眉不解道:“是谁告诉你,我与帝尊二人是嫡亲的同胞兄妹的?” 谢予辞一怔。 “......可是,世人皆是这般说的,就连九重天上的仙神亦是如此传说。” 昔年他在做堕神汀神殿神君“钧别”时,亦是没少从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口中,听到关于这对天界至尊兄妹的上古秘闻。 谁知卓清潭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与帝尊虽然同时诞生于混沌,但我们并非同胞。相比于兄妹,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脉相承的‘同门’。 不止是我们,混沌初开诞生于天地的上古诸神,严格来讲应该都算是同门。 ——只是我与帝尊,恰好一个身负两仪至阴神力,另一个身负两仪至阳神力,相辅相成、共同维系三界阴阳运转。因此,后来得道的九重天诸多仙神们,便都误以为我与帝尊,便如同盘古大神和女娲大声一般是为同胞兄妹,其实不然。” 谢予辞哑然片刻,这才怔怔的道:“可是我曾有一次,戏说太阳烛照是你的兄长,你当时并不曾反驳......” 卓清潭沉默一瞬。 那其实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谢予辞缠着太阴幽荧给予他一个“奖励”——便是若是谢予辞能将小螣蛇晚青教导得道,那么太阴幽荧便要化为女身。 当时太阴幽荧还曾十分不解的笑曰,圣神帝尊亦曾劝诫她尽早则一性别,放弃先天神躯,避免耗费过多神力去维持那具没有男女性别的神躯。 那时候,谢予辞还撇着嘴格外不服气的说,若不是因为知道太阳烛照是她的兄长,便要怀疑他是故意哄骗她尽早化身,实则不怀好意。 而当时的太阴幽荧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并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亦不曾反驳他所说的太阳烛照是她兄长之言论。 卓清潭无奈的笑了笑:“因为,那时三界之中早已默认我与帝尊是兄妹。而我与帝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所谓,索性便偶尔也以兄妹相称。” 谢予辞皱眉。 “所以......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其实并非是你同胞同源的血脉胞兄?” 卓清潭轻轻点了点头,又道:“虽然如此,但数万年来,帝尊对我照顾有加,十分疼爱。我们二人相伴而生,虽非嫡亲同胞,帝尊待我之心却尤胜兄妹。只是......” 谢予辞了然的接过话来:“——只是,你和他却总是亲近不起来?” 卓清潭顿了顿,还是坦诚的点了点头。 谢予辞若有所思的轻声道:“这般说来,其实我早先也有所察觉。不过,兴许是你这人品性端庄惯了,又一贯格外恪守规矩礼节,因此面对太阳烛照这位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难免碍于情理,过于拘谨守礼了一些。” 卓清潭静默一瞬,轻轻叹了口气。 “我近来时常觉得愧对帝尊,他以命相护,才令我免于身死道消的命数,待我何其恩义深厚,我却无以为报。” 谢予辞挑了挑眉,不甚认同的蹙眉看着她。 “九千七百余年前那次,太阳烛照于你有救命之恩,这点我并不否认。谢某不止不会否认,还同样领受这份恩情,来日若有机缘,必然倾力相偿。 只是,你实在没有必要因此时时刻刻为难自己,如同千斤坠般日日坠在心间。我看你这病症,十有八九就是心中思虑甚多所致。” 卓清潭见他误会了,居然以为她的气血起伏之症,是因为愧对帝尊而忧思过多所致,不禁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