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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判官 第150节

    “扯淡,吴御史一身正气, 一眼就能辨明忠jian,还能冤枉他不成!”

    尉迟兰闻言, 暗自啐了一口,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替着恶人说话?

    可啐过之后,也惊叹于吴自清的名声。

    他的名声怎么这么好?

    吴自清看了看徐志穹,他不想再争执下去了。

    他看着那仆人道:“自今日,逐你出我家门,你我再没干系,你自生自灭去吧。”

    说完,吴自清回到府中,关上了大门。

    徐志穹上前,亲手为仆人解开了绑绳。

    这仆人头上罪业不到五分,是个老实人,这钱的确是他捡的,没想到为了五文钱,险些被活活打死。

    吴自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树立名声?

    他这名声够响亮了,为了五文钱杀人,反倒会招来恶名。

    或许是他算准了这仆人被打死也不敢说话。

    可冒着份险又有什么意义?

    因恶为恶?

    这倒有可能。

    这厮头顶的罪业五寸多长。

    好一个声名远扬的廉吏, 你头上这份罪业, 我收下了。

    徐志穹给仆人喂了点水, 仆人缓过口气来, 抓着徐志穹的手道:“灯郎爷,那钱,真的是我捡的。”

    “是捡的,莫怕,我带你治伤去。”

    仆人微微摇头:“小人,没有钱,我歇上半日,就好了。”

    徐志穹一笑:“怕甚来,我给你出钱就是了。”

    围观者散去,尉迟兰走上前来,帮着徐志穹一起扶起了仆人。

    徐志穹道:“这人伤的太重,得送医。”

    尉迟兰点头道:“志穹,你心真好,却还是原来那个志穹。”

    徐志穹憨憨笑道:“那你把脸蛋伸过来,让我亲一下。”

    师姐怒道:“你何时学得这般顽劣!”

    亲脸蛋都不给。

    要是没脸的时候,让你亲,你亲么?

    两人正在寻觅药铺,忽见远处一瘦高男子向徐志穹招手。

    “徐灯郎,快些随我来, 我是开药铺的。”

    徐志穹盯着这瘦高男子看了片刻。

    他头上没犄角, 有八品修为。

    身形看得眼熟,没猜错的话,当初是他和陆延友一起弄死了“张夫人”和两个仆人。

    这是个判官。

    徐志穹和尉迟兰把仆人扶进了药铺,瘦高男子是这药铺的掌柜,他拿出了一瓶药粉:“先把人扶住,我给他喂点祛痛散,这人要扛不住了。”

    药铺掌柜给仆人喂了药,仆人渐渐平复了下来,期间,药铺掌柜一直给徐志穹递眼色。

    这是要说道门里的事。

    徐志穹把尉迟兰拉到药铺外面:“师姐,你先去衙门给我告个假,就说我今晚不能去巡夜了。”

    尉迟兰点头道:“吴自清不好对付,你千万别莽撞,等我回来,咱们再仔细商议。”

    送走了尉迟兰,徐志穹回了药铺,瘦高的掌柜安顿好了仆人,请徐志穹到后院叙话。

    这药铺的后院还不小,一共三间房子,两人进了正房,掌柜关上房门,冲着徐志穹抱了抱拳:“马判官,久仰大名。”

    他认识我?

    徐志穹抱拳还礼:“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朽姓段,名唤段士云,为陆延友同为八品引路主簿,我们二人是至交,昔日曾听陆兄说过,马判官乃我道门后起之秀,有勇有谋,又有高人指点,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幸得一见,实乃段某之福!”

    这人说话好客气。

    原来是通过陆延友认识我的。

    之前看的没错,这就是和陆延友一起弄死“张夫人”的判官。

    双方各说了几句客套话,段士云给徐志穹倒了杯茶,说起了正题:“今日见马判官当街怒斥恶吏,老夫深感快慰,后生有此胆识和义气,我道门兴旺在即,段某有一事相求,还望马老弟出手相助。”

    我怒斥吴自清,和这位段判官有什么关系?

    “不知晚辈能帮得上什么忙?”

    段士云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夫功勋已满,早就可以晋升七品,之所以等到今天,只因未能铲除吴自清这狗贼,此贼在我地界上,如眼中钉,rou中刺,若不能诛杀此贼,却成老夫终身之恨!”

    原来他也想杀了吴自清。

    可这事需要我帮忙么?

    “段前辈将至七品,想必一生杀贼无数,此事何须晚辈相助?”

    “马老弟有所不知,这吴自清非同一般,其头顶罪业五寸有六,乃十恶不赦之徒,但这恶贼有官在身,寻常人不敢对其动手,段某几次布局杀他,均未能如愿。”

    这种情况,徐志穹可以能理解。

    想借刀杀人,刀必须得比这人的脖子硬。

    像裴少斌那种废物,赌坊里的打手就能杀了他。

    但吴自清是官,普通人甚至没有直视官员的勇气,更没有举刀杀人的胆量。

    解决这事的最佳渠道,是官场。

    徐志穹问道:“段前辈在官署之中,有无相熟之人?”

    段士云明白徐志穹的意思:“说来惭愧,老朽一介布衣,达官显贵,自然无缘相识,但老夫医术尚可,也结实过几位大人,御史台左佥御史郑锦忠郑大人,与老夫颇为相熟。”

    左佥御史郑锦忠,四品官。

    吴自清是监察御史,七品。

    且不论品级高低,这人正管着吴自清,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用?

    徐志穹道:“若是郑御史肯出手,给吴自清罗织些罪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一时间除不掉他,至少能夺了他的官身,等他成了平民,事情就好办多了。”

    段士云苦笑道:“马兄弟,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吴自清极擅经营名声,其忠孝之名、刚正之名、仁义之名,京城无人不晓。”

    这话说得夸张了,我以前就没听过他的名声。

    不过掌灯衙门里有人听过,武千户对他的名声也颇为忌惮。

    段士云慨叹道:“动真君子易,动真小人难,动伪君子难上加难,纵使同在御史台,郑大人也不敢动他,与老夫相识的几位大人都避之不及。”

    这一点,徐志穹也能理解,得罪了伪君子,声誉会严重受损,甚至会招来言官的口诛笔伐。

    而且还得考虑吴自清的后台,吴自清的后台是六公主,六公主连太子都敢动,普通官员哪敢轻易得罪她?

    可有一件事,徐志穹不理解:“吴自清居然有仁义之名?”

    为了五个铜钱就能杀人,他哪来的什么仁义?

    段士云连连摇头:“老夫也甚是不解,此贼心很手毒,对家中婢仆甚是残暴,至少有三人被其殴打致死,皆我亲眼所见!如此暴徒竟得仁义之名,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确实滑稽。

    徐志穹问道:“此人还有忠孝之名?”

    段士云仰天长叹:“这忠字却不好说,吴自清每天都把忠君挂在嘴边,但若说这孝名,却和老夫和有些关系,属实是一件荒唐事。”

    徐志穹诧道:“吴自清的孝名,与段前辈有关?”

    “三年前,吴自清母亲重病,卧床不起,他不知从何处得一草方,说取其妻之骨rou为药引,可除其母之病,他便斩了他发妻一条手臂,给他母亲煮汤喝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徐志穹愕然道:“这药灵验了?”

    “灵验甚来!”段士云叹道,“其妻失血过多,险些殒命,幸亏我救治及时,让她勉强活了下来,至于他那母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疾病,

    其母身患伪寒之症,浑身抖战,畏寒怕冷,看起来像是得了伤寒,其实是得了罕见的热症,京城庸医甚多,只当伤寒给治了,用错了药,以至病情加剧,我只用了三副药,便将她治好了。”

    徐志穹道:“于此说来,段前辈有恩于他。”

    “他怎会记得我的恩情!”段士云冷哼一声,“他对外宣扬,自断一臂,治好了他母亲,断臂救母之事,却成一段佳话,流传于京城之中。”

    徐志穹费解:“他不是砍了他妻的手臂么?”

    段士云道:“他对别人所说,却是砍了自己一条手臂。”

    “说不通啊,他两条手臂不都在么?”

    “最荒唐莫过于此!”段士云苦笑道,“他扯了一段谎,说是儒圣麾下孝天星,为其孝心感动,来到凡间,令其断臂复原。”

    儒圣,儒家的庇佑者。

    和其他外道不同,儒圣不是星官,是一品星宿,比星官高出一品,这也使得儒家在外道之中地位最高。

    徐志穹连连摇头:“这种荒唐话,也有人相信?”

    陆延友道:“怎就没人信?吴自清在儒生之中声名大振,并且受到皇帝陛下褒奖。”

    皇帝为此事褒奖了吴自清?

    这种事情他分不出个真伪么?

    再想想皇帝陷害太子的举动,徐志穹越来越无法捉摸梁大官家的心思。

    段士云叹道:“老夫每日见此恶贼,怒火中烧,寝食难安,若容得此贼在我地界上逍遥法外,老夫有何颜面再做判官?有何颜面去升七品?马兄弟,你可愿助老夫一臂之力,共杀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