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

    今日下午，织悦特地约我到她的租屋处，说是有事想要跟我商量商量。我原以为她想讲的是与初稿故事相关的内容，可当她开始诉说自己的烦恼时，我才惊觉压根就跟我预料的全然不同。

    织悦居然是找我諮询她自己的恋爱烦恼。

    「你不是写爱情小说的吗？这方面应该很擅长吧。」听着她分享自己认识别系学长并且心动的过程，我觉得实在荒唐，忍不住调侃道。

    「小说跟现实才不一样！」她反驳，模样就像是情竇初开的少女般羞涩，「而且我没有谈过恋爱呀……都是幻想的而已。」

    我无情的大笑，差点儿将刚吞进去的饮料给吐出来，「你没谈过恋爱啊？母胎单身？」

    她瞪着我，「宣艾，你来到这里后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咳了咳，表示我会正经一些。织悦现在有我的把柄在手，她是掌控我命运的作者，若是我惹她不开心了，指不定她会心血来潮把我的故事写的比最初的构想还要悲哀。

    「我以为你的人生写小说就够了，没想到还会想谈恋爱。」我在床上滚来滚去，看着电脑椅上为情所困的女子，「你喜欢那个学长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具体说明，但就是心动了呀，毕竟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很像小说情节……」她咬着唇，「陪我等公车，替我围围巾，这样不够吗？」

    我无奈看着她，忍住了说「不会」的衝动。

    织悦这人活到现在怎么还没被骗走？一个学长只是简单做了些事，甚至她跟对方只聊过几句话，才认识几天而已就喜欢上了？

    「但、但你想想看，你写的小说不是都有许多铺陈跟情节，才进展到其中一方心动的吗？」我反问。

    「小说跟现实才不一样！」她拿同样的话堵住我的嘴。

    我决定乖乖听她说话就好。不再做任何反驳。

    陷入爱情的人最大，永远都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可以讲。

    ***

    晚餐时间的饭桌上，我与王可漫的父亲正在听着她母亲分享自己前几天与大学朋友出国旅游的种种有趣经歷。

    她说自己去了全国最大的滑雪场，虽然是第一次体验但很快就上手了，也告诉我们自己晚上去泡了温泉，看着外头白雪皑皑，景色实在美丽的很。

    「我也常常带你去泡温泉呀。」王父轻哼了声，「怎么，跟朋友出去玩就比较开心了？」

    「跟老公去泡温泉也开心呀。」她勾着丈夫的臂，脸上洋溢着幸福，我想这就是大家所说「嫁给爱情」的人。

    王可漫能在这样的家庭出生真好。

    「我也想出国。」我又盛了一碗白饭，「感觉滑雪很好玩。」

    因为家里经济状况的关係，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出国旅游的经验，数资班上不乏家境富裕的同学，每次在长假后，我都能听到大家互相分享自己寒暑假去了哪个国家，体验什么新奇的事物。

    高一暑假时，班上有个跟到国外科学机构採访并与当地高中交流的活动，无奈校方只补助了一部分的经费，若想参加必须自费前往，当时好多同学都开开心心的出游了，没有出国的同学理由也大部分是因为行程衝突，几乎没有像我一样是受限于钱的问题。

    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为什么我必须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我也常常这么想着。可现在一切都明白了，都是因为织悦的关係。

    要说埋怨她吗？多少有点吧，可她肯定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违背科学的意外，因此好像也不能将责任全都归咎予她。

    「不然mama来安排暑假我们去南半球玩怎么样？」王可漫的母亲眼睛一亮，「之前都还没去过那儿，漫漫肯定也想体验吧？」

    我觉得自己应该不太可能叫她一声「妈」。毕竟这种事大概是要养成习惯才会不小心叫出来，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叫爸爸mama的习惯，硬要说我最常叫的称呼反而还是与学校相关的「老师」。

    其实我总对他们感到亏欠，毕竟我取代了他们宝贝女儿的人生，享受着他们的好，真正的王可漫却在我的世界体会那些苦难与压力。

    我点点头，「好哇！」

    表面上这样雀跃的回应，但其实我也明白自己大概是待不到那时候了。

    织悦前几天告诉我故事已经写到了剧情后段，再过一阵子就要进入结局了，看着满心期待的她，我却无法真心诚意的恭喜。

    她为我撰写的新故事，会比我待在这里的生活还要快乐吗？

    何况如果我真的回到她所创造的书中世界，为了让剧情顺利进展，我的这些记忆肯定也不復存在了吧。

    我会忘了织悦、忘了总是跟我聊八卦的沉庭珈、忘了面前现在对我这么好的这两个人、忘了我曾与他挥霍过许多时光，体验过许多神奇经歷的季策光。

    我会忘掉所有的一切。

    好残忍呀，织悦。

    你总是将「你是我的女儿」掛在嘴边，如果你真的是这样看待我的，为什么不能选择我最渴望的那条路呢？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王可漫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