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我说啊，漫漫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呢？」早自习时间，一看我待在座位上复习待会的地理小考，沉庭珈便凑过来再度关心。

    她并非第一次这么问，似乎是每次皆得不到满意的回答，于是便鍥而不捨的询问。起初她大概是觉得「王可漫」只会不对劲一些时日便恢復，不想她熟悉的朋友却没有回到过去模样的跡象。

    「从那天开始你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一堆事都忘了，个性也变得不同，甚至突然就考了个校排一……」她神情困扰，「虽然没有负面的影响，但我是认真担心你啦！」

    其实我也明白，即便表面上对我的态度仍然如常，可王可漫身边的亲朋好友始终无法释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昨日晚间，王可漫的母亲也到了她房内，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若是有什么事都能说，父母永远会表示支持与理解。

    我想，我与王可漫的性格一定天差地远吧。

    听到她这么说时，那刻我不禁撇过头去揉了揉眼。身为王可漫的我没有烦恼与委屈，也并无遭遇任何不顺心，可真正的我却是多么羡慕，希望自己的家庭也能如此温馨美满。

    自我有记忆以来，爸爸mama总是争执不休，对我的关爱也寥寥无几。幼时我曾以为是我不乖，是我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才会如此，于是我不断的努力，考出了许多第一名，只为他们能为我感到骄傲，从而修復三人间的感情。并且与此同时，我也不停的讨好他们，只求父母能多看我一眼，给予我肯定，哪怕只是一句「宣艾好棒」也好。

    然而，我却从未听过他们对我说过「爱」。

    后来我逐渐明白，无论我多么费尽心力，试图去将这破碎不堪的家庭拼图拼凑完整，一切仍是徒劳。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我爸妈都只有高中毕业的学歷，当初会怀上我也只是意外。

    这些似乎就是一切的起点，现实的种种问题逐渐消磨他们二人的感情，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累赘，却又不得不尽义务抚养我。母亲总希望父亲能找到待遇较好的工作，可他不仅没有学歷，也不怀上进心。这大概也是我如此在意自己学业表现的原因，已经不是为了他们二人，而是为了我自己。我绝不让自己成为他们那般，只能在这个社会努力挣扎，甚至连累自己的小孩。

    我不明白为何他们不愿分开而仍然不断折磨着彼此，甚至我早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母亲明明也晓得，却不肯离婚，偶尔甚至会将怨懟发洩予我，常常埋怨着都是因为生下我自己的人生才会如此悲惨。

    我早就受够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我讨厌我的家，我想赶快有能力自己独立生活。

    「……漫！」耳边的叫唤将我拉回现实，我一顿，才发现讲义上多了一块墨水渍，是我迟迟没有移动笔尖所致。

    「我真的没事啦，就当我幡然醒悟，开始为了未来着想吧。」我微微一笑，继续读着重点。

    我并非不想诚实回答他们，可讲出真正的理由谁会相信？除了织悦，其他人肯定都只当我脑子坏了。于是我只能一次次的说出「我没事」，反正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取代了王可漫，这并没有招致任何糟糕的后果，他们也会慢慢接受且习惯这样的转变吧。

    「好吧。」沉庭珈叹了口气，「考试加油，虽然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担心了。」

    「你也是，不会的都可以问我喔。」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

    从前我不认为自己有真正的朋友，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受欢迎，相反的，在他人眼中的模样，我大概是无比光鲜亮丽而闪闪发光的吧，而这也是我希望大家认为的，「林宣艾」的模样。不想被旁人给看不起，希望自己能成为被憧憬仰慕的存在，所以我总是偽装自己，不肯卸下精緻的面具，哪怕明白真实的自己瑕疵累累。

    我不愿与他人有过多的交集，硬要说也只有几个稍微要好的同学，可对我而言那称不上是朋友，我的心事、我的黑暗面，我绝不可能与他人分享。

    可是当开始体验了王可漫的生活后，我实在松懈许多，我时常自然而然的就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与沉庭珈无边无际的瞎聊，甚至还有间情逸致谈起别人的八卦，例如班上哪两个人最近似乎有些曖昧。

    这样好像也不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