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他的养子连圆饼图都不会看
张骏文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白晃晃的电灯、风势极强的空调及绿色隔帘的轨道。他试着转头,却发现脖子被固定住,浑身上下贴满纱布,左脚打石膏。 他意识不清,头疼欲裂,嘴巴无法紧闭,只能傻傻张着嘴。唯一可以动的是双手,在半空中挥挥,抓取眼前的金星,一张熟悉男人的面容来到眼前,一如往常板着脸。 他忽然觉得自己死了下地狱见阎罗王,似乎还比较不那么可怕。他用他难以正常开闔的口中勉强吐出一句:「昏先哼……」 孙先生见他睁眼,面庞闪过一丝欣慰,但旋即恢復冷漠,冷问:「醒了啊?」 张骏文多希望自己能再昏迷一遍。 他用彆脚的演技装睡,孙先生皱皱眉头,却也没叫醒他。拿出皮夹,递几张钞票给随他上楼的年轻男子。 「去找间饭店休息一晚,我在这就好,明天也不用特别来,回去做你的工作。」 「是。」 年轻男子接钞票,和孙先生鞠躬。 听见年轻男子的声音,张骏文松一口气。 哦,廖禾钧也在,不是他单独和可怕的孙先生共处一室。 不对,但他马上就要走了。 张骏文赶紧动动手想叫他回来陪自己,但那没良心走得比他跑一百公尺还快,还没成功抬起手,已听见病房门关上的声音。 「怎么了?」 倒是孙先生察觉他的细微动作,出言关心,但口吻更像在审问犯人。张骏文更卖力闭眼,将眉头挤出皱纹。 「好,没关係,就继续装睡。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帐。」 他的偽装被孙先生一眼看穿,冷言恐吓。 「我是被警察通知来这里的,你应该知道。三天两头给我找事,你很有种。」孙先生拨拨他头发,「还有染金发啊?很间嘛。行,好了以后我会让你不无聊的,你好好期待。」 张骏文又气又委屈,他就算看穿,也多少可怜一下他这个伤患吧?非要戳破还威胁他,孙先生还真一如往常冷血。 他挪动身子,想将头藏进棉被中,却听孙先生骂:「医生都固定你脖子了你还动?再动你头就要断了。」 张骏文只好停止动作,继续装睡。 他寧可被遗弃在医院,也不要孙先生照顾自己。 在医院度过的一个多月他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孙先生照顾人谨慎周到,替他把屎把尿、餵饭洗澡,顾及他身上的每处伤口。 但孙先生名义上是他养父,他们关係却完全是上下属,让上司替自己洗澡,他只想拔掉脚上的石膏自己来。 他努力试着靠自己的能力走到厕所,却在浴室门口摔一跤。孙先生将他抱起,放上浴室的板凳,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是想着残废就永远不用出任务了对吧?」 张骏文冤枉极了。 所幸他恢復的比常人快一些,又过几天,已到能用拐杖自由行动的程度,张骏文如脱韁野马,立刻拒绝所有孙先生的协助,自己在病房与浴室穿梭,偶尔至医院美食街的连锁咖啡店消费,他这人不敢喝咖啡,总是买果茶。 但他这么做完全是自找苦吃。他柱着拐杖回病房时,看见抱着手在看球赛的孙先生,一见他入内就关闭电视。 「张骏文,看起来你好差不多了,我们来谈谈吧。」 张骏文想立刻躺在地板装死。 但才刚放下饮料,他就被孙先生拖到沙发。侷促地将手放在大腿,不敢看孙先生。 「这几个月怎样?」 「您……照顾得挺周……」 「我说,你任务的那几个月。」孙先生打断他。「放毒rou、卖人rou,还做了什么呢?」 张骏文绝望,他听出孙先生的言下之意:「放毒rou、卖人rou,还做了那些白痴事呢?」 虽然他本人一点也没意识到他想出的点子有多荒唐。 「呃,填问卷。」他不太肯定的问:「……聪明吗?」 「问卷?那又是什么东西?」孙先生皱眉。 张骏文掏出手机,硬着头皮点开问卷回应,连他自己今天都是第一次看,深怕结果不如预期而如坐针毡。 出乎意料,数据比他想像中的满意,问题一的圆饼图,竟然有百分之四十的人填「是」。 他彷彿看见希望,完全没想到人心险恶,认真填答的人根本不多,多的是覬覦他的帅脸、只为了赶快和他拍张照敷衍的女学生。他找回自信,和孙先生邀功。「孙先生,您看,侦测器说这学校只有一个食人兽,我给他查了四十个人出来,厉害吧?」 抬头,却见孙先生铁青着脸。那表情让张骏文全身发软,要非他身上有伤,他有预感孙先生会抄起手边的东西揍他。 「你这个浑蛋……」孙先生声音沉得像闷雷。 念在张骏文身负重伤,孙先生已经放弃计较他计画的逻辑性。反正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孩子还小,要多一点耐心 但这个人,连圆饼图都看不懂。 一零八课纲不是讲求素养吗?这个人只有皮在痒吧?亏他们的预备班还特地配合教育部政策。 「我、我怎么了吗?」 「……连结传给我。」 张骏文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将连结发送至他的聊天室。 孙先生随意点几下,填答问卷问题,提交。「重刷网站。」 张骏文听从,看见圆饼图红色区块的数字从四十变成四十二点四。 「孙、孙先生,又多了二点四个食人兽了。等等,为什么会有零点四个人?」 「才二十个人填啊,可悲。」 「什么意思?不是四十二点四人吗?」张骏文怯怯地问。 孙先生拿着手机,再出一点力,就能把机身扳断。「张骏文,任务的这几个月都没有被我揍,你是不是坐立难安?」 「没有!」 「那就好,不然我现在非常有心情完成你的心愿。」他按捺怒气,冷笑,走到他的背包前,拿出专门杀食人兽的枪枝。 「恭喜你任务失败,给我好好养伤,好了就滚回去接受惩处,懒得理你。」 听见孙先生面无表情地宣告判决,张骏文焦急求饶。「孙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这食人兽太狡猾,吃人都不露马脚。」 「不露马脚?」孙先生挑眉。「我倒认为,他现在就是在你面前吃人了,你也会眼睁睁看着他逃走,回头问我他怎么没有乖乖站着让你抓。」 孙先生一眼也不看他,逕自往枪里装子弹,张骏文跛着脚想求孙先生再给自己机会,孙先生却用眼神将他逼回床上。「没你的事了,我亲自去调查。敢乱跑弄伤自己,回来揍你。」 「孙先生!」 说罢,孙先生离开病房,独留张骏文一个人在病房,慌张思考要怎么求孙先生回心转意。 孙东航在学校不远处观察每个出校门的学生。从他们的表情和举止,他清楚分辨出是否为食人兽。发病之后,食人注视人不再将视线放在他们的脸,而是用渴望的表情盯着他人身上的rou,看食物和看人的神态差异,瞒不过孙东航的利眼。 但大部分学生离开校园,他仍没看见有符合特点的学生。仅有某个瘦小的男同学在出校门时,咬一口身旁较高男同学的手臂。但松开嘴时,那人的手臂没有伤口,显然那男同学并无咬下他的rou。 更降低那那男同学是食人兽的可能性,他们不可能在人rou入口还能克制吃人的衝动,尤其是已经发病将近一年的食人兽,每天都会受到飢渴折磨。 于是孙东航隔天来到脚踏车出口对面的麵店,照样观察所有学生的行止。 可惜一小时下来,仍未找到有食人兽特质的学生。 张骏文说那食人兽不露马脚,或许是真的。 但孙东航和他那白痴养子不一样,他能成为眾人的领袖,有他的本事。 他终止这守株待兔的方法,展开新的行动。 学校没有传来食人兽杀人的消息,代表那食人兽正使用某些方法忍耐着吃人,极大可能是早在别处杀过人,储备不少粮食,只是尚未被他们发现,或者,某人又来搅局。 但无论用什么方式躲避追捕,孙东航都能用他惯用的手法,让他们露出马脚。 那些贪吃的傢伙,闻到浓郁的食物味,即便再饱足,都会变得飢渴难耐。 他只需要让他活动的地方飘散人rou、人血味,便会失控现身。 张骏文用过类似的方法,放置切下的rou块,照理说那食人兽会被吸引。但或许是放置的地点不是食人兽会久留的地方,刚好有人阻止那食人兽的行为,而张骏文又自作聪明,过度料理,造成人rou味变淡,使那食人兽幸运躲过他的陷阱。 孙东航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要让血腥味飘在食人兽必须待一整天的地方,让食人兽想躲也躲不了。 教室。 这是孙东航的打算。 但身为校外人士,该如何进入学校? 他又用一天在学校附近徘徊,发现有个身分,能于午餐时间进出学校。 他上网应徵该份工作,等待着录取通知。 同时,在a中的匿名网站发布食人兽通报的相关事宜,方便学生们在食人兽现身时,立刻通知他们,让那狡猾的杀人兇手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