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蠢蛋跟蠢蛋
『你蠢蛋啊!』 手机听筒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是悦耳的女声,只不过台词跟语气一点也不悦耳。 「那个,小姐,我不懂你这样骂的点在哪里。」 『吼,所以我就说你是蠢蛋!跟艾理善同格的蠢蛋!』 马卉婷用的是「拿你们没办法」的语气,只是用词很兇,而且分贝数也不低,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把话筒拿离耳朵远一点,不然听力应该受损严重。 事情的起头是这样的: 首先,那个晚上,我没有直接回答艾理善的问题。当下艾理善没有催促我答覆,只说「小陵,请你考虑一下」而已。 隔了两天之后,星期五的傍晚,也就是现在,我还窝在自己房间里赶小论文,手机亮起马卉婷的来电,劈头就是一句『魏先生,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坏事?』 「啊?」 『艾理善那傢伙连着两三天集中力涣散,课也不好好上,他要被教授骂是他家的事,但我跟他同组报告的,我可不想我的权益受损,所以你还是给我老实招来,你是欺负他了还是没有把他餵饱?』 马卉婷绕着圈子抱怨了那么一大串,我没漏掉关键字──她当然是因为觉得艾理善状况有异才打电话来查问的。等我大致把事情跟她解说完,她回给我的就是一句『你蠢蛋啊』。 『那傢伙跟你真情告白,你竟然没反应?』她的声音里面充斥着不可置信:『换了别人早欢天喜地去fb跟噗浪贴文昭告天下了,你还迟疑什么呀!』 「……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可是个大男生。」 电话那头传回来的是为时大约十五秒的沉默,安静得令我觉得马卉婷是不是放弃跟我交谈,把手机丢在一边自己去做别的事了,但显然她没有,因为十五秒之后,她回答了一句『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这问题是需要想想』。 她这句话混着背景音,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嘶咚」声,很像是人把自己丢进软沙发或是懒骨头时发出的声音,接着是马卉婷冷静的『来吧,说来听听』。 「什么说来听听?」 『魏先生的困扰。』 「你又知道了?」 『难道没有吗?』 「……有。」 『乖乖承认才是对的,来吧,尽量讲,我时间大放送。』 从旁观者的角度,可能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交谈很奇怪,能跟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电话聊天的人,大概十个里面找不到半个吧? 但是我说了。没有跟依俐学姐、也没有和单薇丹,更没有跟艾理善谈过的话。 「我得承认一件事,当下我被吓到了,而且吓得很惨。」 『怎么个惨法,石化吗?』 「人体顶多產生结石,但那也不算是真的成分变化……」 『好好好,我知道魏先生不看奇幻类作品,麻烦不要搬术语出来。所以呢?你是要跟我说,你从来没想过他会想要带你回家?』 「没有。」 『为什么?你们谈了快两年的恋爱现在还同居了,你却没想过会有进一步发展?』 「怎么可能……」 『谁说不可能的,艾理善都说出来了!』 她说的没错。 大概是以为我被尖锐的语气吓到,话筒那端传来马卉婷叹气的声音,然后是比三秒鐘前温和十倍的台词:『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因为你是男生吗?』 「多少……有一点……」 依艾理善的说法,他是因为看到毕泓杜向我告白(然后被拒绝),燃起危机感之后採取行动。 但我不懂,一般人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可能会被别人追走,第一个反应应该都是吃醋吧?马卉婷以前就跟我说过「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输给谁」,再来……说想办法补救,应该也是会,可是就算经验跟知识浅薄如我,也不觉得带回去见家人算是一种补救方式。 马卉婷在电话那端一声不吭地听我说,直到我闭上嘴,才慢吞吞地答话:『你又说对了一件事。虽然我从大一开始就认识艾理善,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衝动的行为。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 『你刚刚说,你没考虑过你们之间会有发展,是因为你跟他都是男生的缘故。可是现在艾理善已经讲出口了,那换你啦,你怎么想?』 「我喔……」 说实在话,艾理善的动机,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我觉得他没有想到后果。事实上,只是谈恋爱的话,我可以不用顾虑别的事情,然而,当艾理善说出「父亲」那个字眼时,最先跳进脑袋里的只有「真的可以吗?」。 艾理善的父亲爽朗的笑脸,以及父子二人谈天说笑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艾理善是独子,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他的爷爷和父母亲,想必殷殷期盼着他哪一天会结婚,替家里传宗接代。 那么,假如,他的父母亲、他的爷爷、还有其他的家族成员,知道他选择的对象是一个男生,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他们反对的话? 我无法想像艾理善和他的父母亲与爷爷吵架。 但我也不能要求艾理善在父母跟我之间抉择。 那么──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吗? 『好,我知道了。』马卉婷打断了我的犹豫不决:『那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他的理解力一向很低,不到紧要关头都不会真正了解状况。』 「你的遣词用字,说得好像艾理善是个笨蛋一样……」 『不是吗?』 「……我有种怎么回答都不对的感觉……」 电话那端传来嘻嘻笑声:『但是呢,我刚刚说「不到紧要关头不会了解状况」。以魏先生的聪明才智,应该听得懂吧?』 「呃……」 笑声还在继续:『我是很想说,与其让你烦恼个没完,不妨就把他送给我好了?我就不会有那种无谓的烦恼。』 「那怎么行!」 反驳衝口而出。 马卉婷收起了笑声,语气变得柔和:『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