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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暗影

    33暗影

    上头的味道早已随着时间淡去,连同那一夜曾经抚遍他身躯的双手,都只剩回忆里的残影,若不是被珍重而仔细地收妥,这发结看上去实在相当普通……然而他依旧一眼便能看出,哪一部分是那个男人的。

    那日清晨,他出于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将那团发收了起来。

    明明裴明苍毫不在意,出手、发落,一切都在一瞬间。可是他却不想要丢掉那纠缠在一起的乌发。

    之后,甚至还小心翼翼用丝线绑好,将之收入香囊,安放在身边。

    「……原来如此。」易和泽低语。

    原来他早就起了妄念而不自知。

    才会因为主上的一句话,所有曾经的不堪排山倒海而来。

    才会仅仅知道主上偷偷做的一件事,便心跳如擂鼓。

    即使他已经不能再唤他主上了。

    脸颊渐渐发烫,他伸手拍了拍脸,试图驱散些热意,结果拍得太重,反而更热了,他索性起身推开窗户,任由窗外初春的风拂过脸面。

    裴明苍为何要向馨儿询问有关他的一切,为何要蒐罗他曾经喜爱的书给他看,甚至,为何明明神情那样的冰冷,却又不再让他受伤流血。

    现在想来,即便是他认为自己与阿满小姐有了不该有的牵扯,也不曾打他。

    疑问如蔓生的野草,在心里疯狂滋长着,此时此刻,真见那个男人一面。

    那个明明如寒冰般锐利,却又似火焰的男人。

    ……他总是觉得冷,一直一直都是那么冷,彷彿还能想起那些夜里,缩成一团发抖的样子,为什么总是要让他这么冷,像赤脚立于雪地上,永无止尽。

    可他没有办法责怪谁,只好数着日子一日又是一日,再长的夜晚也有过去的时候,如同无论如何白日都有面临黄昏的一刻。他被搓圆捏扁成各种模样,苟延残喘的时候,再度见到了他的梦魘。

    那个男人很可怕,可是他的身躯是那样结实,线条完美,每一处都迸发出力量,满是热意,三年里,除了馨儿,那是第一个伸出手抱住他的人。

    原本深浓的绝望,也在他从昏迷里醒过来后的每一日每一日的温柔里,鼓譟了起来。

    从泥泞似的深潭中,悄悄开出一朵花。

    易和泽伸出手,摩挲那发结的触感,好一会儿后,闭上了眼睛。

    或许裴明苍质问他勾搭阿满小姐时,他心底蔓延开的寒凉,只是因为伤心。

    因那人而起的迷惘、困惑还有种种被搅成一团的情绪,终于在这次馨儿的来访里,指向了答案,与此同时,那个总说着兇恶的话却又照顾着他的男人,也被揭开一小角面具。

    终有一日,他会知道全部的裴明苍。

    ***

    「易大少爷,许久不见,老朽甚是掛念。」

    如同馨儿所说,几日后,徐管事就出现在他面前。

    登门入室,直接闯到他的房内。

    老人似乎更加苍老了,他的背部弓起,脸上满佈皱褶,之前听水碧间聊时说过,徐管事今年不过五十来岁,但若望他的面容,说是七八十也不为过。

    水碧此刻不在屋内,于是这小小的地方,便只有他与徐管事四目相对。

    「你还记得我吗?」徐管事走上前,似乎在更仔细地端详他,他的眼里瀰漫着森冷的恶意。

    易和泽定了定神,应道:「徐管事。」

    「不错,你欠下一堆活都没做,现在正是时候补上了。」粗糙而满是厚茧的手在他的脸颊擦过:「易大少爷如今瞧着也养胖了不少,做些事儿应当也是轻而易举吧。」

    比起当初不人不鬼,只有一层皮附着骨骼的模样,他现在自然是胖了,只是方才一阵猛咳,他现在手脚虚软,别说是劈柴挑水,只怕连走路都没力气。

    易和泽抿唇,第一次反抗了徐管事:「教主已经烧了卖身契,如今,我已不再是这里的奴僕。」

    「喔?」徐管事闻言,慢慢露出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神色,终于荷荷笑了,「此事老朽也略知一二……」

    枯瘦如鸟爪的双手猛然扣住他的肩膀,一个发力,易和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直接被一把扯到床下。

    徐管事的脚正踩在他的胸口处,狠狠地磨转了几下。

    「呃!」喘不上气了,易和泽勉强将手指放在徐管事的脚上,试图拉开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元兇,然而那里正好是当初的伤口所在,眼前发黑,剧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力。

    「你娘可真给你生了副好皮囊,竟敢用那种下作手段迷惑主上,贱人!」徐管事面孔狰狞,眼底满是杀意。

    「你做什么!」就在易和泽几乎窒息的时候,娇软的喝斥声自一旁响起,身上的压力骤然松开,易和泽吃力的撑起身体,咳了起来。

    「公子、公子!」水碧焦急的拍着他的背,似乎还想要扶他一把,易和泽摇了摇头,挣扎着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水碧,我没事。」

    徐管事冷眼旁观,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主上曾给予过老朽一个令牌,此刻教内几乎只馀老弱妇孺、僕从下人,水碧丫头,就是你,也得听老朽的话。」

    「徐管事,你做这样的事,可想过要如何面对回来的主上吗?」水碧却是分毫不让,站在易和泽身前,俏脸生寒。

    「哼,为了这个下贱之人,主上亲赴险地,老朽此举不过替本教除去心腹大患罢了。」徐管事又转向易和泽,冷冷道:「不愧是那对夫妇的种,脸皮如此之厚,你说你不是奴僕,那你在此地又想当什么,白吃白喝吗?」

    易和泽沉默不语,他知道徐管事并不是真的在问他,况且无论他说什么,恨他入骨的徐管事都不会想听的。

    徐管事眼睛一转,又发出浑浊的笑声:「那好,不过这院子老朽另有用途,之前易大少爷的房间还空在那呢,就请先回去那儿暂且歇歇吧。」

    「还有你,水碧,你在此地长大,如今也该为天华出力了,这就随老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