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有选择困难症
太监们在门外待命,偌大的御书房内只余帝后二人,摄政王,和一个穿着细布长衫的老先生。 老先生鹤发长须、风骨卓然,晏文卿恭敬地朝他拱手道了句“刘先生”。 “经年未见,殿下多礼了。” “这位是?”李承逸站到晏文卿身侧,疑惑地看向状似熟络的两人。 萧阳站在老先生右侧,介绍道:“此乃当世大儒刘培文先生,与先太子太傅师从同门,今日受臣之邀进京来为陛下讲学。” 李承逸点点头,“哦”了声,突然瞪大眼睛:“讲学?什么讲学?” “陛下因故蹉跎三载光阴,臣既受先帝所托,理当为陛下寻来良师相授,助陛下通晓为君治国之道。” 萧阳面上态度诚恳,仿佛真是一心一意为新帝着想的好臣子,李承逸却觉得对方敛起锋芒的眼底下藏着可以吞噬人的漩涡。尤其是听到萧阳又说“刘先生为陛下教授文治,就由臣为陛下教习武功”,心底顿时咯噔起来。 除了学文,还得学武?朕的目标是做个昏君,不是要当文武双全的明君啊! 思及还未享受就即将远去的咸鱼生活,李承逸咽咽口水,小声挣扎了一下:“朕觉得......此事”大可不必。 “陛下认为臣的安排不妥?” 对上萧阳微眯起的双眸,又瞥到他腰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的佩剑,李承逸哪还敢说半个不字,摇摇头忙道:“萧王安排甚好,甚妙,朕甚是满意。”才怪。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份。”萧阳满意了,阎罗王脸色回春:“自明日起,陛下下朝后便跟随刘先生学习一个时辰。” 萧阳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但对身无官职的刘培文态度异常恭谨。他朝对方拱手行礼,刘培文侧身避过,面色不愉。萧阳也不在意,继续道:“日后便有劳先生费心了。” 这场面怎么和家长将不懂事的孩子托付给班主任似得?李承逸心下不自在,欲往晏文卿身后退两步,却被对方擒住手臂往前推了推。 “陛下,去给刘先生行个拜师礼。”晏文卿小声提醒。 古人尊师重教,哪怕是帝王,面对老师也要礼让三分。 李承逸没有皇帝架子,并不介意要屈尊向一个白丁拜师行礼。但他经历过现代十多年应试教育,内心对学习充满了抗拒,因此态度也犹犹豫豫的。 不想,那老先生觉得受到了轻慢,丝毫不畏惧面前之人是九五至尊,冷笑一声便甩袖离去:“天子既无心,萧王又何必大费周章挟我入京。” 见他离去,晏文卿急了,俯身在李承逸耳侧催促:“阿逸,快去拦住刘先生,原因回去再同你细说。” 李承逸还有些懵,但也知道自己惹怒了对方,忙小跑追上去。见人不假辞色步伐不停,撩起龙袍下摆就要跪在刘培文跟前,被吓了一跳的刘培文拦住。 “请先生教我。” 刘培文一把年纪,先是被陌生人闯进家门强行带上马,道是要给刚登基的小皇帝做帝师,现下又被小皇帝要给自己下跪惊到,一颗老年心脏饱受摧残。 他揉揉眉心,见皇帝一副不答应就要跪下来的模样,最终无奈道:“陛下莫要折了草民的寿,草民答应便是。至于拜师礼,草民的师兄已经受过,便免了罢。” 李承逸乖巧地“哦”了声,对身后跟上来的晏文卿和萧阳说:“先生同意了。” 晏文卿歩至他身侧,朝刘培文致歉:“陛下尚年轻,行事有所不周,望先生莫怪。” 脾气大的刘老先生对帝君的态度出奇的好,而且似乎看我有些不顺眼。 李承逸看着刘培文将晏文卿拉至一旁讲话,脸上现出长辈的慈爱模样,以及偶尔瞥向自己时的不满目光,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 等二人重逢小叙回来,站在皇帝身后半步的萧阳开了口:“刘先生舟车劳顿,今日先回臣安排的府邸歇息,明日一早有宫人驾车接送。” “那草民先告退了。” 李承逸点点头,将刘培文送上马车,待车驶远后,扭头殷切地看向萧阳:“既然今日不上学,那朕也可以回去了吧?” 现下日头已经有些晒了,光打进正对着太阳的摄政王的眼里,眸光亮得出奇。 李承逸忍不住在大晴空下打了个寒噤,听到萧阳不疾不徐地说着:“陛下既然尚未接手政务,时间富余,就随臣去校场cao练吧。” 对方打量了自己一番,李承逸浑身一僵,仿佛被狼盯上的小羊羔。 狼面色冷肃,话里却却恶意满满:“龙体弱不禁风,如何能扛得起一国重担。”萧阳又看向蹙眉的晏文卿,问:“帝君可要随我们同去?” “孤有事,陛下便托付给王爷了。”晏文卿摇摇头,握了握李承逸的手让他放心,才对着萧阳意味深长道:“雏鹰非一日展翅,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孤相信王爷懂得拿捏这其中分寸。” “这是自然,请帝君放心,本王一定将陛下完璧送还。” 萧阳话落,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将毫无防备的李承逸拦腰抱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在总管太监何知春焦急的呼喊声中挥动长鞭,连人带马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不必追。” 空气中还回荡着皇帝高亢的惊呼声,晏文卿望着他们远去的重叠身影,掩在袖中的手指捏紧。 方才皇帝追出御书房,摄政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容神疏远的帝君,冷硬的俊容似有玩味:“帝君可是看出了什么?” 晏文卿不语,摄政王似乎也并未期待他回应,而是自顾自道:“本王倒是颇为期待。” 期待什么,没有人说破,但二者似乎又皆已了然。 虽已窥到天机,但他不过rou体凡胎,又如何能做到完全心无芥蒂? 所有宫人还在原地等待指令,晏文卿垂下鸦羽长睫,转身将影子踩在脚下:“回凤鸣殿。” 这头,突然被带上马背狂奔的李承逸,从御书房门前一路嚎叫。沿途遇到的守卫纷纷朝二人行礼,对皇帝的鬼哭狼嚎状若未闻。 不怨李承逸大惊小怪,他一个没有骑过马的人,坐在马背上双脚悬空无处着力,只能趴在马脖子上抓紧鬃毛。燥热的天竟能感知到热风铺面,速度可想而知。 一心担忧小命岌岌可危的李承逸没有听到身后之人发出的轻笑,但他很快便察觉萧阳一只手穿到自己身前牢牢揽住,驭马的速度亦慢下来。 “陛下不用趴着了,有臣护着,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李承逸将信将疑地扭了扭身子,见确实被护得牢靠,才缓慢坐直身子。 萧阳揽着皇帝细腰的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甩甩马鞭,在皇帝耳边说了句:“陛下坐稳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李承逸的耳蜗,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未等他反应,萧阳一蹬马镫,长鞭无需重挥,他的爱驹便领会主人的意图,撒开脚丫子往前冲。 李承逸嘴里吐出一句“我去”,闭着眼僵硬地随惯性靠在男人那结实的胸膛里。同晏文卿在马车时卸了冕冠,以一顶小巧的银冠取代。帝君替人绾发的手艺还需练习,如今压在萧阳的身上随着奔马碰撞,李承逸的发冠有些移位了。 校场远离前朝和后宫,同国师府相对称。开国皇帝戎马功成,特在皇宫扩建出校场,希冀后代子孙文能兴邦,武能定国。 只可惜,原身的祖父尚还算是遵循先祖遗志,时常来此骑射。待到先帝即位,校场形同虚设,别说皇帝不来,就连几个皇子们来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皇子们年纪大了就忙着读圣贤书治国论,忙着拉拢朝臣,谁有心思练什么武。 时间又过去几分钟,虽然萧阳这老坏胚保持着飞速,但对方确实没有食言,李承逸被他护得稳稳当当的,惶恐的情绪渐渐消失,甚至敢睁开眼睛打量路上的风景了。 依旧是红墙琉璃瓦,漫长仿佛走不到头的宫道,有些无趣。 他在脑海中扣扣系统吐槽:这摄政王好歹毒的心思,想方设法折磨我,还害我在媳妇和护卫面前丢尽了脸! 回想自己一路上中气十足的嚎叫,李承逸生无可恋极了。 系统安慰他:宿主莫伤心,很快你就能在摄政王身上找回面子的。 哦?李承逸可不觉得自己会是这老男人的对手,但又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呢? 哼哼,到时候看我不将萧阳捏扁搓圆,我就跟他姓。 身后软玉在怀的摄政王可不知道小皇帝的心思,他只觉得倚在自己胸前的人不喊不叫的时候乖巧极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若是的话,倒有几分想看看那脸上该是怎样的神态。 二人各怀心思,萧阳在一道开阔的宫门口放慢速度,而后驭马跨过宫门直奔门后的校场。 “吁——” 萧阳将人带到校场里的一座小宫殿,翻身下马,小皇帝睁着眼睛神游天外,他叫了两声没见对方反应,直接搂上李承逸的腰。 已然陷入未来美好幻想的李承逸,突然被人从马背上扯下,再回神人已安然站在地上。 “陛下在想何事如此入迷?” 在想将来要如何欺负你,这是可以说的吗? 李承逸合紧牙关摇头,生怕自己说漏嘴,若是小命不保,又焉能等到“复仇之日”。 没有得到答案,萧阳并未执着追问,而是指着宫殿道:“陛下随臣进去更衣吧。” 李承逸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的龙袍,宽袖长摆,行动颇为不便。他乖巧地点点头,跟在萧阳身后踏入宫殿。 殿内如寝宫布局,不仅有一排黄花梨木打造的高顶衣柜,还有能容纳四个人躺下的大床。 二人在衣柜前站定,萧阳打开其中一个柜门,露出里面用木架挂得齐整的衣服。这个柜子里的衣服颜色繁多,虽然样式简单,但布料和刺绣皆是上乘。 萧阳从中抽出一套白色的,在李承逸身前比了比,在他准备接过去时又塞回衣柜。 李承逸:啊? 他又取出一套靛蓝的,照旧比划两下又放回去。 李承逸:emmm...... 如此几遍下来,李承逸的内心有些无力吐槽。这位大哥,你是有选择困难症吗? 原来你是这样的摄政王,看上去是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挑个衣服竟也要纠结半天! 但弱小无助的皇帝不敢当着他的面吐槽,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他抢过萧阳手里的衣服,扯出一抹微笑:“朕觉得这套就不错。” 白色衬衣收袖,外搭一件青绿色的交领半臂,下身同色系绸裤,裤角被裹进白净的长靴中。青绿色服装挑人,穿在小皇帝身上却显得人青春洋溢,身姿挺拔如竹。 这套衣服选的确实不错。 萧阳看着换好衣服的皇帝,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只不过,那半臂长度将至臀部,似乎缺了些什么。 李承逸不自在地被萧阳打量着,心里又在默默飘起吐槽弹幕。突然,萧阳有了动作。 他从另一个衣柜中抽出一条银白色的细绸带,将其绕在李承逸的腰间绑好。 修长的身姿被掐出腰线,仿佛新竹上的节痕,骤然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感觉。 “好了,陛下先请。” “哦。” 李承逸走在前头,被萧阳的一整个动作搞得心里麻麻的。方才萧阳抽出带子朝自己走来时,李承逸瞬间脑补了对方要用它勒死自己的画面。此地偏僻无人,岂不正是杀人灭口的好去处? 他的心脏都要抖起来了,结果,就这?老男人心似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不紧不慢跟在李承逸身后的萧阳,眼里的漩涡仿若实质。 青年的腰细,自己那日在冷宫抱他时便知道了。 他无声的舔了舔嘴唇,冷峻的脸上莫名显出几分兴奋:不知道这株小竹子,会被风雨折断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