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闲池消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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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闲池消夏 陈真人却置若罔闻,身子前倾,右臂伸得紧紧绷直,仿佛有鬼坐在对面扯着他的手,手里的笔在沙盘中狂舞乱画,一簇簇沙子飞溅出来,脸上神色肝胆俱裂,大叫道:“二龙相斗,天下大乱!二龙相斗,天下大乱!”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中有震惊,有迷茫,亦有恐惧。 高应麟喝道:“拿水来泼醒他!” 宫人忙端来一盆冷水,但见陈真人双眼翻白,疯疯癫癫,嘴里头大喊大叫,谁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宫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高应麟越众而出,一把夺过水盆,呼啦啦尽情对着陈真人兜头浇下。 陈真人怪叫一声,猛地跃起身来,随即硬邦邦倒在榻上,那沙盘里的沙堆沙坑也都尽湿。 刹那间,庭院中近百人寂静无声,只听见风吹树叶之际,陈真人发出粗重浑浊的喘息声。 众人的眼神似有如无,落在高应翰和高应麟两个人的身上。 自从孝哀太子落水而亡,皇上又明言不会立小皇孙为储,人人心里都在猜度,新太子要么是老二高应翰,要么是老四高应麟。若说他俩中有一个是真龙,另一个是伪龙,那么老四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真龙,老二就只能沦为伪龙了。 高应翰也知道众人心中所想,面上仍是和颜悦色,呵呵笑道:“四弟见天气太热,给陈真人洗了个大澡。”高应麟一言不发,旁边的珉亲王跟着干笑了几声,说道:“这一澡洗得可真痛快。” 高应奎顺势道:“还不快请陈真人下去更衣。”宫人们忙来搀扶陈真人,陈真人浑身虚软无力,双眼半开半阖,稀里糊涂就被架出去了。 高应翰又与众人说笑几句,指着廊下那对盘龙柱说道:“陈真人怕是瞧见了那柱子上的两条龙,一个守东边,一个守西边,像是互相对峙,所以现学现卖来跟咱们说笑呢。” 众人心下都不以为然:“那真龙、伪龙又从何说起?”但在座人人心知肚明,高应翰故意说些玩笑话,意欲将扶乩之事大事化小,于是都附和了几句,又坐了一会儿,便草草而散。 荣世祯故意落在后面,隔着袖子捏了一把萧在雍的手,萧在雍对他微微一笑,荣世祯微笑道:“我一会儿来你那儿。” 萧在雍点点头,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画,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高应麟已经离去,荣世祯向他的空座位看了看,笑道:“人家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呢。” 萧在雍笑了,问道:“他给你画了什么?” 荣世祯说道:“我不告诉你,你去请个道士来算一算罢。” 萧在雍说道:“我算这必定是山水图。” 荣世祯好笑道:“你怎么知道?” 萧在雍笑了笑,说道:“龙子龙孙当然是心怀江山天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惠文院。出宫坐上马车,萧在雍自回定北王府,荣世祯先到城东晃了一圈,然后把画儿放在马车上,打发车夫在外面等候。再命人雇了一顶轿子,走小道去了萧在雍处。 萧在雍换了常服在庭前相候。两人说说笑笑,携手走入花园。京城定北王府虽然不如辽东的王府宽阔,但山石、花草、池塘都修葺得精美绝伦,海榴喷火,萱草堆金,不比宫里逊色半分。 荣世祯说道:“刚才那老道真是吓坏我了,又叫又喊的,倒像是乡下跳大神的。” 萧在雍说道:“你还去乡下看过跳大神?” 荣世祯笑道:“我小的时候,后厨有个管事的老妈子,一家子都住在王府西墙外面的屋子里,她家媳妇子生病老是不好,她病急乱投医,请了一个老巫师来治病。我听着热闹就去看了一眼,后来我父王知道了,把他们一家子都赶出王府了。” 萧在雍说道:“那老巫师有没有治好病人呢?” 荣世祯停住脚步,歪头想了一会儿,不由得笑道:“这可怎么办?我记不得了。” 萧在雍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荣世祯的脸颊。 两人走到池塘边上,九曲桥如白缎带般铺在绿波如玉的水面上,萧在雍就牵着荣世祯的手,两人走到桥心,并肩坐在石椅上,池边大树如华盖般倾向池面,恰好在两人头顶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 荣世祯说道:“你说到底谁是真龙呢?” 萧在雍反问道:“你觉得是谁?” 荣世祯笑道:“各人心里一清二楚,还用得着我说吗?” 萧在雍说道:“天地命运最是难以捉摸,有时候你觉得一件事理所当然,但真相偏偏就是世人都想不到的。” 荣世祯笑道:“可不是吗?那二皇子也真是的,四皇子都拦着他不让算了,他偏要算,结果算出来他是伪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亏他还能镇定自若打圆场呢。” 萧在雍笑了笑,荣世祯又道:“四皇子脸色倒是不太好看,待我明天去闹一闹他。” 萧在雍说道:“你明天要见他?” 荣世祯说道:“是啊,他请我去他府上作客。” 萧在雍说道:“喔。” 荣世祯笑道:“你来不来?” 萧在雍说道:“我又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不必答谢我。” 荣世祯拉着他的胳膊搂在怀里,笑道:“你是我的恩人,我答谢你。” 两人谈了一会儿话,只觉得池塘四面凉风习习,听着头顶枝叶窸窣的安宁声响,看着水面上倒映出婆娑树影聚而复散,阳光的斑点随着波纹流丽闪烁,荣世祯无比放松惬意,渐渐倚在萧在雍的肩上,点着头儿打起了瞌睡。 萧在雍看他犯困,便把他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屋里。床上铺设玉簟凉枕,萧在雍亲手替荣世祯宽去外袍靴子,放下云纱帐来,两人同卧床上睡午觉。 香炉中烟云缭绕,晶莹氤氲。不知过了多久,荣世祯悠悠醒转,看见萧在雍近在咫尺的俊雅面孔,不由得情丝缠绕。 萧在雍侧身躺着,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荣世祯就轻轻挨到他的怀里,圆睁双目凝视着他的面容。 萧在雍睁开眼来,只见荣世祯眸如清水,清亮见底,萧在雍就淡淡一笑。 荣世祯也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用脸颊挨蹭他的脖颈,说道:“王爷又在想什么心事?” 萧在雍低头来吻他的嘴,喃喃道:“什么都没在想。” 荣世祯和他唇舌交融,搂抱着他倒在床上。两人当即翻云覆雨,春兴昂扬,不可抑止。荣世祯身下那一块凉席,都被一身白皮rou烘得热乎乎的了。 到得傍晚,荣世祯才和萧在雍依依分别。坐轿子到了半路换马车,一路回到平南王府。 路过街市之时,四面八方熙熙攘攘,依稀听见几个小孩子你追我赶,满口子乱叫“真龙”、“伪龙”。 荣世祯一怔,说道:“停下。”车夫赶忙停下车,荣世祯说道:“去问他们在唱什么。”平南王世子侍卫连忙奔出去拉住那几个孩子,领到马车边上,问道:“你们在唱什么?” 那几个小孩子眼巴巴望着马车,呆呆说不出话来。荣世祯从荷包里取出几枚香饼,掀开车帘递出去,那几个小孩子争先恐后伸手接过。 侍卫又问了一遍,一个小孩子就拍着巴掌唱道:“先生算命神通大,真龙伪龙夺天下,还有关中火狮子,万里烽烟万民哀!” 荣世祯在车里沉默片刻,低声道:“叫他们别再唱了。”侍卫在外面喝道:“不许再唱了,听到没有?你们的小脑袋不想要了?”小孩们一哄而散。 回到平南王府,孙吉昌上来拉着荣世祯说道:“你去哪儿玩了?王爷等着你问话呢。”荣世祯忙道:“怎么了?”孙吉昌一路拉着他到了前厅,荣元量正跟几个亲近臣子说话,见荣世祯来了,便道:“早上惠文院论经会上,到底出什么事了?如今城里都传开了,说陈真人当众扶乩,算出来老二是伪龙,老四是真龙,还说他们兄弟阋墙,天下要大乱呢。” 荣世祯忙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荣元量听了,叹道:“这老道算得不好了,不是摆明了挑拨他们手足兄弟吗?”旁人跟着说道:“就算他算得准,也不该当众说出来。”“到底是天子脚下,早上惠文院扶乩占卜,晚上就传得满城风雨。”“这事要是惊动了宫里,皇上一定生气。”…… 翌日皇帝早朝,三大藩王及延龄侯俱接召上朝。荣世祯在家等着,等到荣元量回来了,荣世祯看他一脸欣慰之色,便道:“有什么喜事么?” 荣元量微笑道:“皇上今天上朝的时候说了,以后再不许在宫里扶乩占卜,还命人将陈老道撵出京城。二皇子本来在兵部任职,皇上着他回家思过呢。” 荣世祯笑道:“皇上金口玉言,二皇子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荣元量说道:“那陈真人是珉亲王所荐,珉亲王自觉名声受累,下朝以后就称病不见人了。二皇子面子上倒是很有功夫,当众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飘飘然行若无事。人家来安慰他,他还反过来跟人家微笑寒暄。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要换做是你小子,皇上的手稍微抬高一点儿,你就吓得魂不附体、磕头求饶了。” 荣世祯无奈笑道:“好好的怎么又扯我身上了?” 孙吉昌等人跟着议论今日早朝情形,都觉得圣心优容,老四入主东宫的赢数愈发大了。 荣世祯心道:“这个当口上,我再去四皇子府上做客,倒像是上赶着巴结新太子。但我昨天就跟他约好了,总不能爽约啊。”起身踱了几步,又想:“管他呢,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难道就为了避嫌疑,反而远着他吗?他的命还是我救的呢。”打定主意,转身说道:“父王,我要出去转转。” 荣元量哼了一声,说道:“又去他那儿?你趁早给我省省力气罢。” 荣世祯笑道:“这回还真不是——”生怕父王拦住询问,脚下不停就跑走了。 四皇子府就在皇宫外不远处一条街上,荣世祯命人到门口递拜帖,下人忙打开正门,把他请入厅上喝茶等待。 须臾间,高应麟匆匆赶来。两人见了礼,分主宾坐下。荣世祯看他穿着半旧青衫,从头到脚并无半分装饰,笑道:“四皇子就穿这身见客?” 高应麟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