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子都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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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清晨被饿醒了,去冰箱里找出昨天晏南副官点的外卖,热过后吃了两口,没多久却又吐了。 喉咙中火烧火燎,胃部仍在痉挛,但真正出了问题的大脑却清醒而正常,眩晕消失不见,仿佛没受过伤。 在马桶盖上静坐了一会,雪兰打开终端,定制了几套西装,选了加急服务。之后他直起身子,在洗手台前简单清洗了一番,穿上晏南副官买来的T恤和短裤,解锁后把大门掩着便出了门。 来到一间咖啡厅,他点了杯热可可,在户外咖啡桌前坐下后,看向了塞尼格斯艺术区具有历史气息的街景。 初夏的风清爽地吹拂在身上,雪兰单手抵着抽搐的胃部,用饮料暖着手,心情平静地等待着。 一个多小时后,安静的街道上由远及近地响起动能引擎的轰鸣声,一架张扬的亮蓝色飞行器GT790从半空中俯冲而下,一个甩尾停在了咖啡店门口。 机门打开,桑吉议员的独生子萨麦尔戴着墨镜走下来,径直来到雪兰对面坐下,平淡问道:“找我什么事?” 雪兰松开了捂着胃的手,将两只手搭在了桌面上,冲萨麦尔笑了下,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你帮个忙,我需要见我父亲,你能帮我走动一下关系吗?” 萨麦尔嗤笑了声,将墨镜推到了头顶上,一双绿眸停在他脸上,语带嘲意道:“雪兰,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都快三年了,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想法吧?”他从上到下地打量雪兰,摇头“啧”道:“你看你穿的,比我家佣人还不如,叫人倒尽了胃口。”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雪兰。”撂下这句话,萨麦尔收回了视线。 惊变后的时光里,大小不一的恶意雪兰已遭遇过数次。比起晏南对他、对他家做的事,萨麦尔的嘲讽简直如清风拂面一般温柔了。 静静看了萨麦尔片刻,他撑着咖啡桌起了身,来到了对方面前。在萨麦尔愣住的目光下,他当街拉开对方的胳膊,勾着萨麦尔的脖颈,坐在了他大腿上。 萨麦尔在被他坐上来时便已浑身僵硬,发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宵色眼瞳,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雪兰抬手抚了下他耳缘,弯着唇靠近了他脸侧,放轻声音道:“你想让我穿什么,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 这话全然在萨麦尔意料之外。耳根迅速烧起,他搭在咖啡桌上的手像生了锈,动弹不得。好几秒后,他别开了脸,视线飘忽地定在路面上,低斥道:“这是在大街上,你坐回去,我家还要在政界混呢。” 雪兰静了下,安静地起身坐回了先前的座位,看着萨麦尔不语,似在等待他的答复。 轻提了口气,萨麦尔拉下墨镜,戴上道:“审查院挺麻烦的,我需要几天时间。”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雪兰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了个漂亮的笑。他将手伸过咖啡桌,覆在了萨麦尔手上,低软道:“好,我等你。事情办成之后,你给我地址,我去找你。我不能离开塞尼格斯,你如果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找地方。” “我在这有房子。”对方微偏着头道了句。 “那最好不过。”雪兰收回手,弯唇道。 静了片刻,萨麦尔将脸转了回来。隔着宽大的墨镜,他似乎在看雪兰。几秒后,他蹙眉垂首,点开终端,cao作了几下道:“你瘦太多了,刚才抱着都硌腿。给你转了笔钱,想吃什么就去吃,需要什么就去买。” 雪兰怔了下,垂首看去,亮起的终端上,出现了一笔大额进账的提醒。 当一个人习惯了恶意,对善意的感知便会格外清晰。即使这善意带着其他色彩,却还是令雪兰的心情变得复杂。垂眸静了片晌,他看向萨麦尔,低语道:“……谢谢,我会好好使用的。” 萨麦尔似乎很不习惯跟他这样对话,耳根变得更红了,眉心却蹙得更紧了。很快,他站起身道:“我走了,你等我消息吧。” - 萨麦尔的GT790刚飚走,雪兰的终端便亮起了视讯提醒,号码未知,并非是交换过通讯的联络人。 默了片刻后,雪兰接起了视讯。 “你在哪?”视讯一接起,他便看见了神色冷峻的晏南副官。 雪兰拉高光屏,抬手给他照了一下四周,懒散道:“出来晒太阳,别这么严肃嘛,上校先生。” 听见雪兰不以为然的话,军士的表情越发不虞,“在原地等我,我现在去接你。” 雪兰听话点头,“我哪也不去,你快点来。” 军士把视讯掐了。 雪兰为这位脾气不好的上校先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之后安顺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感受阳光。 似乎只过去了十几分钟,对面便传来了椅子脚摩擦石板面的声音,雪兰睁眼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彻的黑眸。 雪兰调整坐姿,手肘搭在咖啡桌上,将桌面中间的卡布奇诺给他推了过去,“消消气。” 看也没看那杯卡布奇诺,对方直视着他,“出来做什么了?” 雪兰单手撑着下颌,回道:“散步、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维生素D只能在阳光下合成,你知道吗?” 军士微拧着眉,明显不买账,但也没有继续问,默了两秒后起身道:“回去了,饭快凉了。” 雪兰坐着不动,指了下给他点的卡布奇诺,“你一口都没喝。” 军士沉沉看着他不语。 不是感受不到对方身上锋锐的气势,但雪兰依然神色放松,迎着阳光,仰头冲他笑,“你尝一口嘛,我专门给你点的。” 军士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目光冷得像一把利刃。 同这样的一双眼对视片刻,雪兰垂了眼,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起身将卡布奇诺拉向自己,他端起喝了一口,默了片刻,低声道:“……走吧。” 军士一言不发,率先抬步走了。雪兰看不见的地方,他正眉心深锁着,内心情绪繁杂纷乱—— 他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感到懊恼,军团长让他照顾好雪兰,他却对雪兰发了火。 其实雪兰很快就接了视讯,没有让他焦虑太久,人也完好无损,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困扰,他不该这么生气的,但他却少见地失了控。这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不知从何而来,找到对方时就只想好好训斥一番,让他以后不敢再这么做。 雪兰最后耷拉着眼皮喝咖啡的画面令他心里莫名不适,好像自己成了霸凌者,欺负了对方似的…… 思绪被身后突兀出现的动静打断,似乎有人摔在了地上。回首看去,他发现雪兰正跪倒在砖石路上,用手按着腹部,一张脸苍白脱色。 呼吸凝滞了一瞬,他迅速赶回去,跪在地上,将雪兰轻缓地抱了起来。垂首看着雪兰,他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肚子疼?” 雪兰脱力地压着胃部,抬眼看着他,委屈似的低低唤了他一声——“上校,”雪兰低弱道,“我心慌,胃也疼。” 军士将他抱紧了些,声音放得更轻了,“好,我知道,这就带你去医院。” 雪兰不作声了,把脸偏了偏,轻轻埋进了他怀里。 飞行器还停在矮楼前,叫租赁飞行器还需再等,皆无法满足军士此刻急迫的心情。放弃了开飞行器的打算,用声控唤出终端上的地图,他抱着雪兰朝着最近一家医院跑去。 窝在军士怀中,雪兰能够听见他激烈的心跳声,喘息愈渐沉重,抱着他手臂却从始至终稳定有力。 等交通信号灯时,军士垂首查看他,似乎刻意放缓了呼吸,压抑着、轻轻问他,“还好吗,雪兰?” 雪兰点点头,又摇了头。他把脸更深地埋在军士怀中,声音低弱得像小猫在哭,“上校,我好疼。” 军士更紧将他抱在了胸口,克制着喘息,声音却依然发紧,“嗯,我知道,快到了。” 信号灯由红变绿,车流停滞,军士立刻穿过了十字路口,向着导航的方向快步跑去。仅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抵达了导航说步行需要38分钟的社区医院。 将人抱进门后,两人的状态吸引了机器接待员的注意,很快招来急诊床,将雪兰安置了上去。去急诊室检查后,医生令雪兰服用了抑制胃酸分泌的药,告知他他肠胃不好,以后要避免空腹喝咖啡。很快,雪兰被安置去了社区医院的休息室,由机器人护士负责照料。 休息室中,军士正垂着眼皮坐在病床边。 雪兰吃了药后已缓过来了一些,看向从医生那里出来便默然失语的军士,开口道:“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我等会自己回去就好。” 军士眼睫微抬,视线落在了他脸上。静了片刻,对方再次垂了眼,没有应他的话,却是道了歉,“对不起,雪兰。” 道了歉,却没有给出理由。 日光从窗外投进,令长睫在眼底打下阴影。虽然军士没有说原因,雪兰却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因为那杯他不该喝却喝了的咖啡,因为对方失控了的情绪。 雪兰静默看着那片拉长的影子,心情隐然复杂,其实眼前这位年轻的上校并没有真正做错什么,甚至,他已经做了太多他本没必要做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方事实上已经承担起了他守护者的身份。连萨麦尔有条件的善意他都能真心感谢,却不断无视军士献上的善意,似乎太不公平了些。 抿了抿唇,雪兰开口道:“不管是不是晏南的命令,我都该感谢你,总是赶来照看我。”见对方看过来,雪兰笑起来,眉眼间落满了阳光,第一次好好唤了他的名字—— “以后我会听话的,子都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