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N853
沈亦的舰队会出现在N853不是偶然，他正在带着士兵们休假，因为才结束了联邦的星域巡航，这里是第一舰队的终点也是起始点。 胶囊舱对着这颗不大的星球投放过很多次，脱完军服的上将从稻田里钻出来身上都被打湿了。 未长成的稻穗乱糟糟的插在他的黑发里，脸上还蹭了一块污泥。沈亦对着终端摁了一下，胶囊舱自然降解，只留下东倒西歪的禾苗。 N853并不是联邦那些已经完全商业化的发达星球，地理位置它在星域边缘，甚至被编入联邦都只是近几年的事，帝国也没有管理过它，一切都自然，野蛮，淳朴的生长和发展着。 但现在这颗星球上多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帝国士兵和各种各样的武器。 “喂，那边的，怎么回事。”沈亦和帝国打了这么久的仗，一眼就认出了问话士兵身上的标志来自二皇子的母族库克家族，这个从御厨一路做到现任王后外戚的家族别的不说，在合奥尔西斯皇帝胃口这件事上一定研究到了极致。 面前的亚裔有着一张极好看的面容，身后稻田里的禾苗说明他摔的不轻，帝国士兵语气还算温和，只是疑惑为什么前两天没有在这片土地附近见过他。 “阿亦哥哥。”就在沈亦思考是编一个他不太擅长的谎言还是直接把这些拿枪指着他的士兵们揍趴下时，远远的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提着菜篮子过来。 她是混血的长相，亚裔的精致轮廓与西方血统的明艳五官。跑动间风扬起她的发丝，少女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小伙子们都在等她长大。帝国士兵们到来后也会在抓捕的间隙，调笑乡下地方出美人。 “你认识？”帝国士兵将信将疑。 “远房哥哥，婆婆喊来帮忙的。”女孩子镇定的点了点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帝国这些连女孩儿手都没摸过的士兵态度也不由得软化，挥了挥手放过沈亦。 亚裔男人跟着进了不远处的小木屋，房子不太大，用篱笆围了个花园，被少女栽了漂亮的花。 “子煜。”沈亦想摸摸她柔顺的发，手抬到一半看见上面的淤泥便又放下。 尹子煜抿出一个笑，把他在半空的手拉住：“阿亦哥哥每次来看我和婆婆，都弄得脏兮兮的。” “这次还是只住两天吗。”小姑娘侧着脑袋看向男人，期待着不一样的回答。 沈亦向外望了一眼没有回答，尹子煜聪明的没有再提。 “外面的人比哥哥早来些时间，好像在找什么。”少女指向稻田尽头，不远处的山林，“每天都有队伍往里面去，林子被围起来了。” 黑发男人叹了一口气：“你只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就可以。” 尹子煜却倔强的扬起下巴看他：“哥哥救了我，我也能帮上哥哥。” 她说着露出一点狡黠的神色：“给哥哥一个惊喜。” 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白色毛绒生物就冲到了沈亦怀里，软糯可爱的喵呜一声，蓝绿色的异瞳微眯似乎有些嫌弃不修边幅的男人，又很喜欢他的臂弯舍不得离开。 “你觉醒成向导了。”沈亦低头看漂亮的狮子猫，神情有些恍惚，“十四岁了，量子兽也这么像。。。” 和女孩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亦还不叫沈亦，他是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孤儿，没读过书，只会打架，参了军就拼着一条命杀人。帝国和联邦的战争几乎把N853的土壤都整个掀翻，沈亦杀红了眼，在废墟堆里看到尹子煜，忽然就找回了理智。 她躲在墙根下，缩成一团小声的哭，从少女无助的样子里，沈亦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看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于是他拿出当时所有的钱，把尹子煜安顿在了这里，婆婆是战争之中的幸存者，快要死了被少女好心收留，此后沈亦便雇佣来照顾女孩儿。 黑暗哨兵对尹子煜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她能有一个自己，以及那个人都没能拥有的，平静祥和的生活。 但显然，这个愿望不能实现了，小姑娘觉醒了向导的力量，试探着用还不能熟练运用却已经很粗壮的精神丝给沈亦展示。 “我就知道阿亦哥哥是哨兵，以后我给哥哥做梳理。”哪怕自己的精神力还没靠近沈亦就被他的屏障绞断，尹子煜也没有气馁，反而兴致勃勃规划着未来。 沈亦目光复杂：“子煜，收拾好东西吧，等我回来，送你去联邦白塔。”刚觉醒就能有这种程度的精神力，女孩很可能是稀少的S级向导。向导相比哨兵的数量更少，高等级的向导不仅能清理哨兵们的精神污染，还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白塔统一的教导和保护，一个S级向导最大的可能性是夭折在未长成的时候。 “我听说过白塔，是向导学校一样的地方，言玉首席好厉害！是子煜的偶像！”少女对自己即将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件事接受良好，她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到四五岁被一对失去独子的老夫妻领养，拥有了几年幸福的时光，后来帝国和联邦的战火蔓延至此，把不属于她的父母夺走，于她而言自己的亲人只剩下了阿亦哥哥和婆婆，只要能再见到他们，哪里都可以是家。 “那家伙，还能当偶像了。”沈亦愣了一下嘟哝道，旋即笑开，“子煜喜欢言玉，到时候就让言玉亲自教你。” 小姑娘自然是开心的，絮絮叨叨，讲了好多阿亦哥哥不在的时候，发生的好玩儿的事情，黑暗哨兵脸上没了一贯的嘲弄和不羁，耐心的倾听着。 太阳快要落山，婆婆也提着今天的晚饭回来了，她摘了些园子里的小菜，买了一小块新鲜的rou，哪怕只能穿浆洗到发白的粗布裙，婆婆整个人也十分的整洁得体。 “子煜，看婆婆给你带了什么。”这位年逾六十的妇人平时会去镇上做一些缝补的零活，她年轻的时候说是在帝国的大贵族家当佣人，会教女孩她看到过的贵族礼仪当做游戏。 “先生。”婆婆看到沈亦，然后局促起来，“今天的菜可能不太够，我再去买些。” “不用了。”外面彻底暗了下来，村庄只能看到灯火，农人们都回了家，黑暗哨兵拿出一管营养剂咽下，“婆婆也收拾东西吧，和子煜一起去中央星。” 几个纵身，少女追到窗边就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背影了，尹子煜有些失落，却马上振作起来，简单的晚饭后她得到了婆婆特意带给她的宝石发卡，虽然只是人工合成的，但在烛光下也同样好看。 她爱不释手的把发卡放到自己的小包包里，像喜人的雀鸟把一切珍贵的东西全部装好等着飞向新的目的地。 “子煜，沈先生为什么要我们离开N853啊。”婆婆的动作就没有那么迫不及待了，妇人不着痕迹的询问。 尹子煜对这位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婆婆没有什么防备：“哥哥说要送我去白塔，还让言玉首席教我呢。” “你觉醒成向导了？！”妇人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一瞬，然后呼吸有些急促，“。。。子煜真厉害，那量子兽呢，子煜的量子兽是什么。” 少女下意识的召出那只可爱的鸳鸯眼狮子猫，却忽然想到婆婆是普通人看不见，于是带着笑讲给她听：“可好看啦，希望白塔的同学们也会喜欢它，你以前教给我的，公主们该会的礼仪我都记住了，一定不给哥哥丢脸。” 这边村庄静谧美好，那边的山林在夜色里却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矮身躲在稻田与树林的交界处，不仅是沈亦觉得夜晚适合做什么，同样摸黑往山林里赶的还有帝国的士兵。 把自己的感官敏锐调整到了最高，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夜风吹过树梢，稻田里的水流，还有士兵们尽可能轻的脚步。当一切都被放大，令黑暗哨兵舒适的白噪音里，人类踏过树枝的声音就格外的刺耳。 沈亦等了一会儿，一连经过了几支队伍，士兵们小声讨论着霍格尔会藏在哪里，他们该去哪里堵他甚至有人提出要不要放火烧山。直到一支过于沉默的队伍出现，全部由哨兵构成，武装到脚后跟。 黑暗哨兵知道自己等到了想要的，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领队的也是个老熟人，沈亦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看清了那位帝国将领凯斯罗德。 果然是二皇子下的手。上将差点没忍住吹了个口哨，帝国内的权利倾轧真的十分无趣，这位将军没有姓，因为他是个私生子，明明已经是阿奇尔党派的支柱了，却仍然不被承认。有时候沈亦也会好奇，所谓的高贵血统除了傲慢还给那些贵族留下了什么。 哦，好吧可能是留下了，就是分人，黑暗哨兵把帝国的两位殿下做了个比较，得出了杜阿特取其精华，阿奇尔把糟粕全接着的结论。如果真是二皇子继承帝国，上将觉得都不用再打了，阿奇尔死之前一定会把帝国败个干净。 这么想就不太乐意去救霍格尔了，沈亦撇了撇嘴跳跃在树梢之间。 凯斯罗德领着队伍走的胸有成竹，他手里有霍格尔的定位，帝国的上将这一次在党派斗争内被迫带兵寻找皇太子的人或者尸骨是注定的结果，就像他会被围剿，即便是迫降联邦的边缘星也一样得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坚信杜阿特没有死，苟延残喘顽固不化的皇太子党，在这一任王后没能生下新的皇子时，终究逐渐被帝国目前唯一的继承人二皇子瓦解。 “茜茜，我的大小姐，这种时候你还能对着终端这么冷静吗。” 霍格尔和他的亲卫，大概十来个人躲在山洞里，他们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这对精神和体能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被点名的是个女性哨兵，和身边强壮的牛一样的战友们相比茜茜真是格格不入，她摊了摊手：“总不能坐以待毙，是吧上将。” 霍格尔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征一定会出事，但没有想到阿奇尔会做到这一步，在联邦军队面前直接反水。 联邦第一舰队的标志很显眼，霍格尔可不觉得沈亦会放过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卫星光都照不进来的山洞里只剩下沉默，这样的气氛凝重的让人害怕，但没有持续太久。 “戒备，来人了。”作为S级的哨兵，霍格尔在凯斯罗德感知到他之前先发现了对方，他的量子兽幻想种羽蛇悄无声息的窜出山洞。 长着翅膀的巨蛇一口咬上嘶嘶吐着信的黑曼巴，凯斯罗德也和霍格尔战在一起。 哨兵们的打斗是直白的血腥和暴力，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调高自己的感官敏锐，而敏锐的感官会让暗淡的卫星光比直视恒星光更刺目，脚步移动的声音堪比地震，任何一点疼痛都变得仿佛割rou刮骨。。这些超过的感官会变成精神图景里的垃圾，刺激哨兵渴望停止却又不得不依赖，直到逼疯他们。 现在两拨人就是这个情况，沈亦蹲在树上，底下人都打红了眼，各式各样的量子兽撕咬在一起。凯斯罗德一拳捶在霍格尔的肩上，自己肚子上也挨了一记冲膝。等级划分就是这么残酷，A级哨兵的攻击对于霍格尔来说不痛不痒，可S级哨兵的力量却叫凯斯罗德差点蜷缩起身体。 会飞的羽蛇躲过黑曼巴的毒牙，卷起它狠狠从半空中丢下去。 凯斯罗德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没再选择rou搏，他打不过霍格尔，但他有枪。光能束带着热量点亮了黑夜，就像是一个信号，帝国的士兵们纷纷扣动扳机。原本上锋的霍格尔等人不得不狼狈逃窜，他们的配枪在这几天已经耗尽了能源。 “永别了。”即便没有打到人，但光束点燃了山林，很快就会引起火灾，凯斯罗德冷哼着保持射击，“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投诚，上将。” 霍格尔绿色的眼睛被山火点亮，他不是一个很热烈的人，但此刻却燃烧着：“只有皇太子殿下，才值得我的忠诚。” “那我只能，深表遗憾了。”凯斯罗德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枪口对准霍格尔的胸膛，但却迟迟没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的哨兵都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极限的精神图景几乎要被一股锋利的精神力摧毁。 火焰燃烧树木发出干裂哔啵的声响，这种时候有人抚掌拍手就很突兀。 沈亦从树上跳了下来，随手拧断一个准头最差，烧树最多的士兵的脖子，然后站到霍格尔和凯斯罗德之间。 “没人教过你们，来做客别动主人家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