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织锦里的少年却被困死在这波诡云谲的长安
绛红楼内,那位令天下男人如痴如狂的女子揽镜自照,静静地望着北方,她身披一袭长衫,上面一朵又一朵像是烈焰一般的金莲花盛放着,但是仔细看去,那一朵又一朵的金莲花勾勒而出的竟是一幅草原上两个骑着胡服飞奔的少年,那么肆意,那么潇洒,可是现在那织锦里的潇洒少年却困死在这波诡云谲的长安。 “霜姑娘,姑娘们已经准备剑器舞的排练了,就差您了。”袖月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过去,嗯,对了......”渥霜蹙眉,迟疑道。 “霜姑娘,还有别的事儿吗?”袖月轻声问道。 “没事了,你去吧。”渥霜听着楼里那个人的琴声,缓缓说道。 渥霜身着那一袭烈焰一般的深衣,来到练舞场,那群姑娘们看到渥霜今天的状态特别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又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恍若脱胎换骨一般,出尘绝艳里散发出的不像是中原女子特有的端正淑雅,反而,反而像什么呢,大家说不上来。 何为剑器舞,剑器一舞,惊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亦是为之沉吟低昂,势如羿射九日欲颓,矫如群帝骖龙翔舞,来如雷霆收怒,罢如江海凝光。 一鼓作气,鼓声起,士气张,英雄怒为美人狂。 姑娘们裙袂飞扬,手中的水袖飞舞,就像是芦苇荡中的芦花随风而起,渥霜从天而降,那些随风而起的芦花瞬间就好像变成了针刺一般,若是有人穿行其间,一定会被蚕食得尸骨无存。 练舞场外,那个人在二楼不动声色地弹奏着,那词曲里写着:“兰陵缭乱茫,天地离人忘,无畏孤冢葬,只怕苍生殇,丹青千秋酿,一醉解愁肠,无悔少年枉,只愿壮志狂。”他的目光从来都一直落在琴曲里,但是他的心却时刻随着舞曲的鼓点起落,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的舞才配得上这。 再而衰,三而竭,流血漂橹,匹马带魂归故乡。 这个时候,场上的姑娘们瞬间褪去华裳,便服紧束间,英姿飒爽,一场英雄末路,美人唱晚的悲歌,恍若在沙场之上汹涌而来,就算是到最后 一刻,那些姑娘们也绝不亚于世间的任何男子,她们在,便撑起了整个天下。 二楼隔间那人,又弹起了第二首曲子是: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没石饮羽”,那是他的将军呀,可是如今,他的将军却只能深陷囹圄。 曲终,舞毕。 二楼弹琴的那人一低眉,刚好了对上了练舞场中那抹明艳的抬眼,他没有躲,她也没有避,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对视着,就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们一起在草原上驰骋,他那样虔诚地望着他的殿下,他的殿下总是微笑着,那样云淡风轻。 只是今时今日,他不再是须卜兰丹的呼延岑,他也不再是呼延岑的须卜兰丹,他再也不是他的殿下了,他的殿下被困在了这长安,却从未长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渥霜练完舞之后,上了二楼,一抬眼便看到那个人端坐在那里,轻抚着瑶琴,那人听到脚步声传来,顿了一下,还是自顾自地弹琴,便听到来人说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起回草原吧,殿下。”抚琴的那人停下手中的琴,看着逐渐走近的人轻轻地说道。 渥霜靠近抚琴的那人,凑近那人的耳边,声音由低渐高,直至嘶吼般地怒斥道: “殿下?先生,您这是叫谁呢?今时今日,我又该怎么称呼您呢?是cao琴一曲名动天下的先生,还是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与我情同手足的呼延岑,亦或是带着汉人的铁骑踏平草原,叛我,弃我的岑桥将军呢?” 渥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柔弱无骨的冰霜美人,而是草原上那头最为凶狠的饿狼——须卜兰丹,他嘶吼着喊道: “呼延岑呀,呼延岑,你忘了你曾经在草原上对着长生天许下的誓言吗——殿下,我呼延岑在此向着长生天起誓,若此生负你,必自绝于刃尺之下。” 渥霜的每一次嘶吼,都会带动喉咙深处撕扯的疼痛。十多年前,那些人为了折辱一个异族余孽,强行改变他的声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就那么硬生生地把一块又一块的炭火塞进他的喉咙里,在一次又一次的阵痛里去一点又一点地改变他的声音。 喉咙深处的这一处隐痛已经疼了十多年,世人都艳羡这个绝世美人登台时的惊鸿一舞,唱腔一出时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是谁又能真正知晓,那一曲惊鸿不过是戴着镣铐起舞。至于那张绝世的面容之下,又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千刀万剐,谁又能真正知晓。 须卜兰丹拿出藏在腰间的刃尺,直逼近呼延岑,恶狠狠地说道:“呼延岑,不,我的岑桥大将军,你不配这个称呼,你知道吗?这一天我真的等好久了,我真的恨不得用这把刀就这么从你脖子狠狠拉过,但是你不配,你知道吗?”须卜兰丹的刀已经碰到呼延岑的颈项,鲜血已经慢慢渗出,但是呼延岑没有一丝反抗,总觉得如果能平息眼前这个人的怒火,也许他宁愿自己千刀万剐。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呼延岑身旁的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利刃,又恢复成大家寻常所见的绝世美人应有的姿态,然后就那么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我,我要你们这些从地狱而来的恶鬼,都滚回去。” “对不起,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只是如今......”呼延岑看着渥霜的背影缓缓说道。 “我的岑桥大将军,你别天真了,别告诉我你没看见那些藏匿在这盛世的皮囊之下的暗潮涌动。”渥霜依然看着窗外,望着北方,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呼延岑说道。 “你别说了,滚吧。”还没等呼延岑说完,渥霜便打断了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