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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除夕夜,趁着年前最后的机会,苏砚棠带苏臻出去逛商场,苏芟女士让他们出去多买点零食和糖果回来。 年前的商场人满为患,放着热热闹闹的歌曲,苏臻紧紧抓着苏砚棠,生怕挤散了。 他们两个平时各自出门,都是绝对不会逛超市的类型,进了超市也是直奔要买的东西,买完直接付账,绝不会逛来逛去。 苏臻从没有像今年这样,跟一堆人挤在一起,毫无目的地在货架之间游荡,参与商场满减大促销,买那么大袋的零食,排半小时以上的队付账,苏砚棠还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毛绒恐龙。 原来过年竟然是这样的,苏砚棠在前面拉着车,苏臻推着一车的东西,扛着他的毛绒玩具朝身后望。 队伍排得很长,人声鼎沸。 老人牵着小孩,家长三两结成对,妯娌互相唠叨抱怨,连襟凑在一起相约打牌,他听到这些富有穿透力的语言,混杂着简单而欢乐的乐曲,如爆竹在耳边声声催促着新年的到来,蓦然发现,原来这些零散而琐碎的生活,就是所谓的年味。 苏臻隔着车,用毛绒玩具打了一下苏砚棠,兴冲冲地说道:“原来过年是这样的!” “开心吗?”苏砚棠大声问。 苏臻用力地点点头,抱紧他的小恐龙。 其实说实话,要是他自己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买这种玩具的,但是为了哄老婆开心,他憋着没说。 从年会回来,苏臻就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误解:老婆很娇气,内心很脆弱,还是个醋缸。他作为一个集聪明、稳重、帅气于一身的高质量男性,需要多满足一下毛绒狐狸黏人的心理需求。 他的自尊心暗戳戳得到了满足,他现在又觉得自己行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两个人,夙鸣先到,周琰两个小时之后进来,一进来就瘫在沙发上。 人一多,过年的氛围就变得浓烈,夙鸣提前买了好大一箱车厘子,洗干净了放在茶几上,所以周琰就窝在沙发上,跟个废物一样地吃车厘子,他看到苏臻,非常热情地分了一大碗给他。 只要不闹出人命,苏臻和他的小舅子还是能和谐相处的。 远东一案牵扯到的利益链,多得超乎想象,周琰从西伯利亚回来,被后续调查缠上。因为距离太远,远程沟通多有不便,周琰这三个月被折腾得够呛,每天007,最终整理出整整十二箱的资料和证据,写了二十万多字的报告。 破获这么大的案件,周琰得到一笔不算很多的奖金,还有整整一个多月的长假。 然而,前期工作太辛苦,周琰得知后续的奖励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他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作妖,整天病恹恹的抱怨:“我累死了,我头疼。” “多喝热水、多喝热水。”夙鸣年底了也忙得要死,周琰累他更累,只好鼓励周琰继续和心理疾病作斗争,一边安慰一边警告:“你再坚持一会儿,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你再发作,你现在发病,我只能跟你一起喝热水。” 周琰只好先忍着,忍着忍着就给忘了。 苏砚棠被姑妈勒令去跟夙鸣学做饭,周琰蹲在水池边,把水池里的荷花灯糊上一层红纸,苏臻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但没人让他干活,于是他负责陪苏芟女士看电视嗑瓜子,活跃气氛。 苏芟女士正大光明地埋汰苏砚棠:“他不会照顾人,长这么大一直娇生惯养的,有时候也不懂事,还得你让着他。” “我会让着他的。”苏臻很成熟地说,“阿姨,跟我说说他小时候的事吧。” 苏芟女士想了想,于是把苏砚棠小时候爬树摔断腿,放火烧蚂蚁窝,还有撵青鸟到处乱跑的光辉事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家长都喜欢拿自家人绝口不想提的破事出来说。 苏臻听得津津有味,他觉得那个时候苏砚棠还只是小小的一只,奶乎乎的,比现在调皮,比现在凶,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因为喜欢到处乱窜,所以一不留神就会不见了,然后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沾一身灰,一定可爱极了。 “小时候他眼睛挺大的,我不瞒你说,他小时候长得像个哈士奇跟柯基的串,半点没有继承老娘的美貌。后来长大一点能看了,可惜眼睛越长越小。”苏芟女士可真是没把苏臻当外人,什么事都往外说,“哎,越大越没法看了。” 现在明明是美貌又狡猾的大狐狸!苏臻在心里碎碎念。 再大一点,苏砚棠也跟所有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一样,进入了叛逆期。 “他从小就很喜欢看书,我不怎么管他,因为就这一个独苗,就随他自己折腾去。”苏芟女士感慨万分,“但不知怎么的,他书读的越多,就越发不肯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都要跟我对着干。小时候骄纵惯了,家里又没人管他,他就无法无天,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要不给他找点事做,恰好有个皇位空缺,我就催他去,他又不肯,那时候狂傲得很,直接跟我说看不上。” 原来继承皇位是这个时期的事,苏臻默默地在心里记着,不由自主地问:“后来呢?” 苏芟女士用长指甲抠出一颗颗瓜子,她嗑瓜子的速度飞快,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很庆幸他那个时候遇到了夙鸣和周琰。” “别人需要他,他当了哥哥才知道收敛,才知道别人的生活是怎样的,才肯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清高固然可嘉,但高处难免不胜寒,且会流于不识时务。这么多年,没有他们俩,我觉得他会多走很多弯路的。” 苏臻认真地听,想了想,说:“不会的,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苏芟女士诧异地看着苏臻,一颗瓜子卡在嘴边,一会儿她突然笑起来:“你这么相信他?” 苏臻反问:“阿姨难道不相信他吗?” “我当然相信他有才华,有能力,有风度,这是我从小看见的。但即便他是我的侄子,不真的遇上什么事,我也并不会平白无故地相信他。明白该怎么做,跟事到临头能否做出正确的选择,是两码事。你不也见识到了吗?昨天他突然生气跑出去,还得你去把他叫回来。” 苏臻心想这算什么,小场面,他完全能控制得住。 他有绝对的信心,也有绝对的能力,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苏芟女士把苏臻拉近,跟他说悄悄话,“所以,阿姨跟你说句实在的话,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仅有才华没有骨气,可以仅有能力没有良心,仅有风度不懂进退。” 苏臻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头。 于男人女人而言,都是一样的,道理若还要分男女,只能算是生存的小聪明。 苏芟女士微笑着,她流露出一种柔软的幸福:“但是阿姨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可以负责地说,他是个值得你依靠的人。” 回溯过去,其实苏芟女士并不知道,苏砚棠是哪一刻悄无声息地变了的。 他大方且坦荡,对家人从不隐瞒什么,他走得正,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他也是个很好的兄长,温柔又体贴,处处照应着两个弟弟。只是他同样深沉而内敛,并不爱太多提及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搬出去住,给自己留着余地,在某些时刻,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苏芟女士曾经问过苏砚棠,他是否会觉得孤单,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苏砚棠每次都会笑着反问,怎么可能。 他并没有说谎。 苏芟女士发觉自己的侄子已经长大的瞬间,都在这些猜不透他心思的时刻。 晚上关起门,苏臻抱着那个毛绒小怪兽放在床头。苏砚棠的三处卧室,都没什么装饰,这个毛绒玩具往床头一放,立即有了一种霸占卧室的气势。 苏砚棠凑到他耳边,问他:“我姑妈是不是跟你说我坏话?” “对,她还跟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苏臻很开心,“你以前真可爱。” “我现在更可爱。”苏砚棠哼了一声纠正。 “你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狐狸。” 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狐狸今晚心满意足,睡觉前破天荒让苏臻摸了摸他的大尾巴。 大尾巴友好地盖在苏臻身上,温柔缱绻。他发觉只要不猛晃,苏砚棠的反应就没那么大,甚至还会很高兴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很快就睡觉了。 除夕如约到来,早晨天很阴,八点一过竟然下起雨来,苏臻在细雨声中醒来,走入院落,看到枝头房梁上无处不轻快地流淌着水滴。 那雨是软的,如这里莺雀的叫声一般软,如清河边洗涤的绸缎一般软。江南自古下雨,便是烟雨朦胧的模样,亭台轩榭都隐没在一片缥缈水雾之中,许多人不喜欢江南的冬天,觉得湿冷,冷得人心悸,这是南方城市的特质,柔软中带着刺,它不锋利,却叫人难忘。 阴雨天适合宅家,苏砚棠已经提前买好了过年需要的东西,更何况今天是过年,他破天荒地赖床,醒了也不肯爬起来。 周琰帮夙鸣准备晚上做年夜饭要用的食材,他虽然不会烧饭,但剁个rou,削个土豆,洗洗菜还是可以的。 夙鸣在一边战略指导,周琰围着个围裙在洗菜,夙鸣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谁啊?你今天还要工作?”周琰扭头问。 夙鸣一看来电,很意外:“陌生号。” 周琰把水龙头关掉,在一旁听着,夙鸣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缥缈的男声:“阿弥陀佛,今日已是除夕,又一年过去,施主近来可还安好?” 这是新型电信诈骗手段吗?夙鸣打算直接挂,没想到紧跟着那边传来一句:“施主莫要挂断,您可还记得去年在我寺点的头香?” 周琰凑过来旁听,夙鸣于是把声音调成外放,努力想了想,才回答:“哦,我记得。” 那个和尚用最看破红尘的话语,向夙鸣进行最俗不可耐的推销:“人间烦恼,多为幻象,镜中花影,于镜何伤?我是护国寺的青灯法师,您是我寺黑卡VIP会员,我是您的专属客户经理,想问问施主今年是否还有继续烧头香的打算?如施主有此意,我速去为您预约。名额不多,还请施主切莫犹豫,立即下单,先到先得。” 寺庙现在都这么与时俱进了?! 周琰在边上吐槽:“烧了头香一点用都没有,咱们家今年出了这么多事,从头忙到尾,就没消停过!” “施主莫要急躁,佛缘不是万灵丹药,要慢慢修行,潜心信佛,方可化解世间一切苦难。施主只在我寺点了一炷头香,佛缘尚浅,若要与我佛结缘,需再多花些时日,效果要五年以上才能看得见。” 夙鸣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声。 他慢悠悠地问:“有打折吗?太贵了。” “不如您包个五年的套餐,我给您升级到VVIP金卡会员,不仅享受八折优惠,更可以来我寺免费求签,听大师讲座。” “这倒不用了。”夙鸣不吃这一套,不过他话锋一转,“等等,你们庙里有没有那种,能保佑考试成绩的?” “自然是有的,家庭育儿、情感婚姻、个人成长、加薪升职,施主想求什么都可以。” 现在的佛也不容易,为了糊口,啥单子都接,业务范围居然这么广泛。 “行吧,帮我留一个名额,我待会儿转账给你。” “阿弥陀佛,那小僧便不打扰施主了,祝施主年年顺遂,五福临门。” 夙鸣客客气气地挂掉电话,转头,毫不客气地示意周琰:“帮我把钱付了。” “我的钱都在你那里。”周琰摸出身上最后的两百块钱,无可奈何地放在桌上,“没了,就这两百块,还是为了充地铁卡省出来的。” 夙鸣幽怨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周琰很为难:“要么我去卖肾,要么我去借网贷,当然,这种行为属于知法犯法,我可能过完年就进去了。” 夙鸣震惊:“你现在敢威胁我了?” “我不敢,我陈述一下事实,反正我在你心里只值一支头香的钱。”周琰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 夙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无奈摸出手机:“行吧,我再去点一支头香,我祝你今年暴富。” 很好,周琰得逞了,心想这还差不多,你怎么能只给别人点头香呢,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夙鸣瞪了他一眼。 “你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琰笑嘻嘻地转过来,“你心里暗爽吧?你就喜欢看我暗戳戳地吃醋较劲,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一直以来都很宠着你啊。” 夙鸣再次震惊,怎么着去了一趟西伯利亚,智商上线了? “你等着,晚上我再收拾你。” 要不怎么说,苏芟女士最喜欢夙鸣呢,夙鸣最会照顾人。夙鸣等苏砚棠出现,抽了个空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待会儿晚上吃完饭,让他带着苏臻去庙里烧头香。 下午的时候,雨势渐大。 风潇雨寒,庭院深重,朱红色的雕栏被风雨一打湿,呈现出一种富有年代感的茶棕色。四壁墙上爬满了青苔,柳树仅存长长的枝干,在细雨中微微摇晃,草坪本是暗淡的绿色,此刻沾着晶亮的水珠,如同凝结的琥珀。 水滴落在前庭的小水塘,像是往里头抛入一颗颗小石子,水滴飞溅起来,那一朵朵莲花灯在水中左右摇晃,似孤舟漂泊在海上,浪潮汹涌,随时要将小舟翻转过去。 唯独门外刚贴上的大红对联,被雨水打湿,鲜红莹亮的纸面浸了水,越发红得明艳。 虽然是白天,可天光很暗,屋里还是要开着灯才够亮。周琰要给夙鸣打下手做饭,剩下那俩就被苏芟女士叫到跟前来包饺子。 苏砚棠待会儿要跟他一起包饺子,所以穿得很宽松。苏臻挨着苏砚棠一坐下来,就忍不住要开始扒他的衣服。 也不是非要图谋不轨,就是想知道今天男朋友穿什么。 苏臻对苏砚棠充满了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这么坐在一起,他也觉得开心。 “你看电视,不用管我。”苏臻对苏砚棠上下其手,感觉不太好意思,但又不让他动,也不让他看着自己,只好催促苏砚棠看电视。 苏砚棠非常顺从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被苏臻抓着摆弄,远离苏臻的那只手按着遥控器,还很配合地在换台。他任凭苏臻到处摸来摸去,也不反抗,这是一种无条件的宠爱,放任活泼好动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他身上发泄过剩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