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婚约就此作罢
沈墨随着沈行风的行迹赶来时,看到观众席上的情景,险些头皮一炸。他师尊拔剑向外,对身后女子一副回护姿态。 先不论冲霄剑何等威力,那些眼熟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是剑宗之主,又是长辈,这剑一拔事情就不对味了。 两边分立,一时无话,最开始挑衅沈追那几人也骑虎难下。退有武道会规则,在已经成立的挑战中不战而败,便会被驱离会场,相当于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进是凶名远播的剑道第一,若是较起真来,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众人正犹豫不绝,一道姑娘家细巧的身影猛地暴起,“站着不动干什么,等着被人看笑话吗?!” 她身着干练的紫衣,手持巨剑势如破竹。盛璇性子烈,虽然是她暗地里挑起了这场争端,却无论如何也受不了驱逐的羞辱。 她一动,众人再没有干看着的道理,纷纷持着武器响应。沈行风眼神掠过众人,视这少年意气汇聚的声势如烟云。他右手轻轻一送,剑刃收了回去,随即旋转刀身剑鞘向外。 沈行风虽然我行我素,但不至于连这点轻重都不知。他只用了一成力,轻易扫退了大半人,铿锵的刀剑相击声逐渐零落,到了最后只剩一人。 紫衣少女挥着她那把重剑还在拼命砍杀。重剑威力极大,她不知是修的什么心境,柳眉倒竖,双目怒视沈行风,大有些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罢休的意思。 沈行风持剑从容应对,她不言败,沈行风便也不停。打到最后,少女力有不逮,剑刃左右挥砍却连沈行风的衣角都沾不着。她眼眶微红,目光落在了沈行风背后。 少女双手握剑,骤然拔地而起,扬起的剑刃冲向围观的沈追。 沈行风一直未下死手,见此情景,猛地掷出剑鞘。这一击有千斤之力,少女后退数尺,重剑跌落在地。 她不甘地望着沈行风,眼眸泛泪,“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太令人失望了。” 沈追看着少女伤心欲绝的模样,无限唏嘘。他慢吞吞踱到沈行风面前,叹道,“宗主,这又是你几时欠的债?” 沈行风冷然的面容一沉,似乎被某些话引发了不悦。他垂眸从那姑娘面上扫过,淡淡道,“不认识。” “不认识她能追着你打?”沈追围着紫衣少女走了几步,被她凶狠的目光追逐。他啧啧几声,一副拱火的得胜者姿态,目中流露轻浮的嘲弄,“瞧把人家委屈的,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你!”她双目快要喷火了。 “我总不能……”沈行风将冲霄剑配回腰间,带扣咔哒一声咬合,“放任别人对着你。” 少女听闻此言狠狠瞪了沈追一眼,撇下同党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演武场。 沈追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让沈行风一打岔,他连追究始作俑者都忘了,只一门心思想着给人使绊子。接下来的路程俱是心不在焉,点头敷衍。 今日之事想必要掀起风浪,那些多情的话本子约摸要载上这桥段传个三五年,然而换了那群小子的宗门长辈,少不得有些微词。 引起风浪的两人浑然不觉,演武落幕后道了别各自回到住处。沈行风踏上缥缈峰时沈墨刚刚收剑,他一路跟随沈行风进屋,又没事找事地将他卸下的繁琐饰物规置好。 沈行风见他一脸欲言又止,主动打破了僵局,“你想说什么?” 沈墨犹豫片刻,缓缓道:“师尊当真对那个秦姑娘……”沈行风让世人捧得太高,也冷了太久,这么多年都只靠一件事维系心力,太过孤独了。如今总算与世间生出些别的牵连,却有些遇人不淑的意思。 沈行风以沉默作答。 沈墨又道:“可弟子觉得她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么?回忆起刻意的刁难和算计,沈行风有些走神,许久他才道:“有些事情,是我也不能左右的。” 话中为情所困之意,生生将沈墨催得心口起涩,他不忍心再说下去,反而满怀歉疚地开始为他打算,“今日那些人,要弟子备些薄礼送去吗?” “你做主吧。” 夜里钟离姝不在,隔壁房中一片静谧。 许是走动过多,一直留置在身体里的东西引发了些许不适。沈追在床上翻覆许久,才平静下来。正打算吹去灯烛,一道清灵嗓音突然响在院落里,“秦姑娘,可否出来一见?” 大半夜不睡,就会劳动他这俗人。但声音里并无敌意,沈追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院中正站着一道倩影,女子面容柔婉清丽,手中牵一绳索,另一头系着胆大包天的紫衣少女。 沈追一见她便知是老熟人了。此时将两人容貌间细微的相似联系在一起,才明白她们的关系。夭寿啊,这姑娘当年才多少岁? 但他只能装作不熟,倚在门前道,“您是?” “在下太华山盛瑶,带家中妹子来给秦姑娘致歉。” 少女被她一扯,踉跄着上前不甘不愿地道了歉。盛瑶放开她,她恶狠狠瞪一眼沈追,骂道,“妖女!” 骂完转身飞快地跑了,生怕盛瑶再来抓她似的。盛瑶面露无奈,“小妹娇纵,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沈追哂笑一声,“久闻大小姐盛名,不敢。只是您半夜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说这个吧?” 这一句“盛名”别有深意,她咬了咬唇,“你应该听说过,我与沈宗主曾有过一段婚约。” 沈追来了兴趣,这事他不仅知道,还是被他亲自搅黄的。 沈行风的这桩婚事,细究起来其实是一场阴谋。订婚之前,老东西频频打听奇异命格与体质,最后从一字排开共九人中选了水系灵根的盛瑶。 沈行风一向很听他父亲的话,自然乖乖前去求亲。一时间修真界引为美谈,成了件争相传颂的好事。沈追那时并未多想,以为沈行风当真对谁动心,还暗地里松了口气。个中细节他其实并不关心,只要沈行风少来折磨他。 直到沈追见到来剑宗做客的盛瑶,才知为何沈正卿要精挑细选,为何沈行风接受得如此之快。这姑娘身上有极为纯净的水系灵根,即使远远地站着,都能感受到灵根的吸引。配上阴时阴命的生辰,她是个天生的鼎炉之体。 沈行风祸害他一个不够,还要去祸害别人。 沈追盯着她的背影,眼眸黑沉。正巧那天沈追穿了身与沈行风极为相似的衣服,他施了个障眼法,缓步走过去折下了靠近她鬓边的一枝花。 少女立刻转过身来,面上忽得飞起两朵红霞,轻唤他,“行风,你来了。” 沈追垂眸打量她情态,以花枝抬起了她的下巴。无数人因为那半张脸认错他们,可除去妖纹,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受人景仰的是沈行风,被人喜爱的也是沈行风。被别人这样称呼,沈追突然有了一丝窃取他人命运的快感。 沈追缓缓勾起唇角。 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沈行风脸上的神色!少女立刻变了脸色,连连后退,沈追伸出一手强势地掐住了她的下巴。恰逢障眼法失效,鲜艳妖纹骤然在苍白的皮肤上绽开,尾端随着微挑的眼梢扬起,显得极富攻击性。 他掐着掌下柔软的肌肤左右摇晃,以轻佻的眼神打量,“啧,他怎么挑了个天生的鼎炉体质?不过灵根很纯粹,采补起来一定事半功倍。” 说着,拇指缓缓在她颊边磨蹭了一下,“看的我都心动了。” 盛瑶被他掐住的肌肤guntang,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沈疯子的名号,怎知他对着亲弟弟的未婚妻都敢出言不逊,一时又羞又气。她勉强稳住心绪,对他商量道:“我……我是行风的未婚妻,你是他哥哥,若是被他看到定然非常不好……” 沈追脸上笑容越大,他凑近少女轻声耳语,“反正我们都长的一样,和谁不是修炼。你猜我去向沈行风要你,他会不会给呢?”说着,又退离了她,摆弄着她羞辱的神色,“或者我们三个一起也未尝不可。” “你定下婚约的时候,就没做好要同时伺候我们兄弟俩的准备吗?” 盛瑶是大家闺秀,何时听过这般污言秽语,被他辱得指尖发颤,秀美的双目中积蓄起泪意。她羞怒至极,挣脱了沈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响亮的耳光声中,沈行风悠悠在道路尽头出现。沈追脸上立刻浮起指印,与纹路连成一片,他摸着挨了一巴掌的右脸,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转身冲着沈行风,恶人先告状,“行风,你这未婚妻好生刁蛮啊。还没过门就敢打我,要是真的进了门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 他不仅恶人先告状,还肆意编排些莫须有的东西。羞怒交加之下,盛瑶彻底乱了心神,怒道:“住嘴,你这个疯子!” 美人双目含泪,应该是惹人怜惜的,即使一时失言也不是什么大碍。她匆匆抹去眼泪,强忍的泪珠像是桃花上的雨露,柔软而不造作,条理分明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沈行风静静听着解释,沈追就在她诉说真相之时挑衅地笑看向他。轻扬的眉峰像一把刀子,眼里黑沉沉地压着攒动的火。 沈行风以漠然眼神与他对视许久,宛如一场交锋,最后无声无息地败下阵来。盛瑶不会去招惹沈追,他理应给她一个公平的裁决。可那时沈行风却道:“你走吧。” 他在盛瑶错愕的神情中,将婚约信物取出,递还到她面前,“兄长与我一胎双生,有如同体同心,你辱他便是辱我。你我婚约,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