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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5

    15.

    赵琮一边揉着肩,一边一脸委屈地吃着早膳。今天的早膳是封彦教老李做的rou蛋粥跟蒜末拍黄瓜跟一些腌菜,封彦一如既往的以自己不快不慢的速度吃着。

    封彦觉得不能惯着赵琮,於是他把被子一掀,往赵琮那扑头盖脸地扔过去的同时,伸脚把来不及反应的赵琮给踹下了床。

    「阿彦,你竟然把我踹下床!」委屈。

    「你不耍流氓我当然不会这麽做。」一本正经。

    「我又没对你做什麽。」委屈乘以二。

    「嗯,你没对我做什麽。」单纯就是看你笑得那麽志得意满,非常不爽。

    赵琮委屈归委屈,算算时间丁楠差不多也快到了,问了封彦打算怎麽办。封彦想了想,说道:「总觉得,我这个决定一下,你会反对,而且会跟我吵一架。」

    赵琮有些意外。思考了一会,隐约猜到了封彦的决定。「我是有点反对,不过,要看你做到什麽程度。我不认为你会做到让我反对且跟你吵架的地步。」

    「人命看似轻,却如背负泰山般重。」封彦说道。「该追的罪还是要追。」

    封彦以消食为由,让周一带自己去散了个步,其实是去了关押林老的地方。封彦随意扯了个凳子,看向隔了一片铁栏杆,萎靡不振的林老。虽然松了绑,但双脚还是上了脚镣。封彦好一会才轻叹一口气。

    「您都这岁数了,也不想想替自己积点福德。做下那麽多事,只问您认不认。您若认了,背後主使我可以不管。毕竟这个只要顺藤摸瓜,总会知道的。您就告诉我,您转给他多少银钱,不用太详细,约略的数字就可。」封彦说道。

    周一闻言有些意外。眼下是扳倒二少爷的机会,可是他家少爷却是到林老为止即可。这是为什麽呢?

    林老想了想,颤着嗓音报了一个数字。

    「我知道了。您身上的人命还有其它的,您得承担。若是判了极刑,我答应您,会帮您处理後事。您的後代不至於无家可归,但我不会让他们留在这个田庄。我会请我娘亲把人送到她娘家那边,只是,日子会清苦些。」封彦说道。

    林老流了下泪水,跪着给封彦行了大礼。

    「我并没有那麽清高,也没有那麽善良。只是觉得,跟他们掰扯这些,太伤神。何况,我要的也不是这个。至於那些银钱,我自会想办法追回。日後,我便不属於侯府,然而也不想弄得太难看。」封彦说道。「言尽於此,可还有话要说?」

    林老想了想,终是开口。「其实,二少跟侯爷,收了这银钱,七成都交给了他们支持的那位。那位正在努力串联朝臣,让圣上尽快立储。」

    封彦蹙了下眉,摇摇头。「天子一怒,伏屍万里血流成河,他们不知道吗?罢了。还有吗?」

    林老断断续续说了些,封彦点点头,说待官差来,就跟着他们走吧。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方才封彦的承诺依然是有效的。

    说完,封彦便起身走了。封彦走了几步,忽地扭头往回看,看到林老就跟刚进来时一样,垂着头,可感觉不是颓丧,而是认栽後的平静。

    赵琮听完了封彦的述说,思考了好一会,说:「阿彦,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管静亭侯府了?」

    「是。如果可能,我甚至想断绝关系。毕竟,我并没有欠他什麽。我查过了律法,我以後嫁你,原本的侯府若出事,不至於波及到我身上。」封彦揉了揉额角,他想到今早醒来之前,他做的一个梦。

    那兴许是原身小时候的记忆。只是,封彦以第三者的视角,像看电影般看着。他看着小小的原身,在房里咳得撕心裂肺。屋外下着雪,寒气不断的从窗缝、门缝里渗进来。意思意思摆在角落的炭盆,炭已经烧得泛白,只剩一点点的余温。

    身为侯府大少爷,只因为是庶出,便是如此待遇。而外面的隐隐嘈杂人声,欢欣喜悦。外面正在办着满月宴,他弟弟的满月宴。外头如此热闹,眼前这小小的孩子,却因体弱染了风寒,无人看顾。

    小男孩默默的看向门外。他一脸懵懂无知,不明白为什麽自家父亲对自己会这麽无情。

    小孩垂头,捂着口。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在被子上,染成了一个深色的小圆点。封彦心里瞬间有种心贜被狠狠的捏了一记般。酸涩、隐隐作痛。

    就是这样一个梦,让他觉得,没必要报复什麽。就算是原身,也不欠他那个缺心眼的渣爹。反而是对方欠他。有句话说,哀莫大於心死。对亲情,他已不复渴望。更何况,他的便宜娘亲还在呢,对他又特别好。那干嘛理会那个渣爹?让他自己作死,不就好了吗?

    「意思就是,你不想管了?就这样随便他们,到时候出事了也别来找你,你根本不会帮,是吧?」赵琮问道。

    「对。不过我觉得,就算我不想管了,他们也未必会停止现在的找死行径。」接着看向了赵琮,忽地一笑。这一笑,酥了赵琮的整个心跟半边身子。

    「怎麽办?我现在就想嫁到你家了。」封彦半开玩笑的说着。

    「我更想早点把你娶回家!」天晓得能看能抱却不能下嘴的,有多煎熬!而且他可惦记着封彦的好手艺!

    ——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果然,还是要厚着脸皮把心爱的整个人扛回家才行。赵琮心想。

    「不过,阿彦,你别踹我下床了吧,我还疼着呢!」赵琮想起早上那茬,不禁又一脸委屈地看着封彦。

    「嗯……」封彦故作思考状,好一会才很认真的看着赵琮说:「那就看你表现。」

    赵琮表示一脸疑问,我要表现什麽?然而,封彦直接当做没看到,带着轻浅笑意,抿了一口温白开。

    丁楠终於来了,带着官差跟自己的手下。听完了前因後果以及後来封彦做的决定,他表示有些不大理解。然而赵琮摇摇头,说:「我培养出来的副将竟然如此缺智……」

    「谁缺智!」丁楠怒了。虽然是赵琮的副将,但其实他俩就像好兄弟一样,据丁楠说他俩感情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谁应就谁。都这麽明显了还说你不大理解,啧!」封彦摇头。丁楠再思考了好一会,才有点明白出味儿来。

    「总之,人就交给你了。我跟阿彦把这边收尾处理好了再走,有事再派人过来连络。」封彦拍了拍丁楠的肩。丁楠隐隐有种被抓来帮干活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抛去那个念头。

    「我留一点人在这里供你差遣。」丁楠点头,拿好了该拿的,便跟官差一起带着犯人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把林老敛走的钱财,根据真帐本来一一分还。出了人命事的,封彦则是写下字据盖上指印及私印,让他们去城里的钱庄取钱,以做补偿。封彦亦答应会找一黄道吉日,统一做一次法会,以告慰亡灵。

    这一处理便是两日的时间。法会的时间也找人看了,差不多尘埃落定,封彦便打算要回他亲娘那了。

    叶夫人听了事情经过,也颇多唏嘘。但最多的还是骂封岳,也怪自己当初识人不清。封彦安慰了自家娘亲好一会,改了个话题,让她有机会去天香酒楼试试自己的新菜式。

    「您忙着做生意,都快忘了自家儿子了吧?要是以後我到赵家去,指不定连我长什麽样都要忘了。」封彦假装不高兴。

    「说这什麽浑话!我只是在忙着商队的事。过几天吧,处理好了,你找人来报个讯,娘亲一定去!」叶夫人有些嗔怒地拍了封彦的肩一掌。

    「知道了,看来娘的身子骨挺好,拍得挺疼的。」

    「哎,疼啦?我瞧瞧……」

    「没事!」封彦笑得开心。

    几日後,封彦检视了一下天香酒楼的收入。扣除成本後,赚的倒是比之前多了不少。特别是在菜式改良增新之後,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想着开春了,有些菜式也该配合春季做些改变。封彦去厨房时,看到厨子们在剁碎rou,蓦地想起自己上辈子也几乎算是个食rou主义者。打从来了这里,除了自己做的红白锅,他好像没吃过什麽卤rou啊之类的东西。

    天香酒楼的生意热火朝天,加上开春之後天气渐暖,封彦也顺应天气渐暖而撤掉了红白锅跟一些药膳。运河冰融,已能行船。可这河水,却还是能冻入骨髓的寒凉。封彦来到渡口处,准备看看有什麽河鲜可以利用的。

    原本在庄头住处当厨子的老李,在封彦的劝说下,举家搬来京城,到天香酒楼工作。这天,老李跟着封彦还有周一来到了河岸边的渡口,听着吆喝声,还有叫卖声。老李瞧了瞧,说河水刚解冻,这些鱼看着不怎麽肥。

    「虽不肥,个头也不大,但拿来熬鱼汤倒是挺不错的。」封彦说道。「剔了骨之後可以加些东西做成鱼rou丸子。」说着,正要弯下身子伸手检视那些鱼,周一连忙阻止。

    「是啊少爷,您别沾染这些,我来挑!」老李连忙让周一把封彦拉开些。「少爷您金贵,可不好沾这些东西!」

    「金贵什麽,我也进得了厨房的。」封彦失笑。不过看眼前两人坚持不让他碰,也只得作罢。封彦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找家药店,後来想到贺老就是大夫,兴许有认识的门路,於是暗暗记下要等贺老上门时再问。

    ——或者,请他过来也是可以的。封彦正想着,一瞥眼,看到有个竹编里放的淡黄加黑褐的贝类,看起来似乎是蛤蜊。他拍了拍老李,问说这是什麽。

    「这是河蚌,个头小,没什麽rou。」老李说道。

    「唔……rou再小也是rou啊,而且这个处理起来,只是前期工序比较麻烦点。多少钱啊,价格合理的话就帮我包了,带回去酒楼,我做给你们试试口味。」封彦看那些贝类个头是不大,但胜在量多且新鲜。

    老李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照办。於是他们请人把挑好的鱼跟所谓的小河蚌送到天香酒楼,封彦谈起了一些香料,老李啊了一声说,这边的药堂就有。封彦问了周一说贺老家可有开药堂。

    「回少爷的话,贺老家就是开药堂的,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街坊。」周一说道。

    封彦考量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实在是走不动,只能请周一跑一趟贺老那,说他想请教贺老一些有关香料的事。

    周一点点头,立刻去了。封彦跟老李回到天香酒楼,稍作歇息,同时嘱咐老李怎麽处理那些东西。

    「小河蚌就用盐水泡着,让它们把沙都吐乾净。另外……有冬瓜不?有的话就备着。」封彦喝了半杯温白开後说道。而那些不怎麽肥的鱼,封彦则让他们把鱼骨剔了,内脏清乾净。正在处理时,赵琮跟贺老前後脚到了。

    贺老是来解答封彦对於香料的疑惑,而赵琮是带消息来的。「林老死了。死在狱中,说是急病暴毙。」赵琮面色有点凝重。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封彦还是有些难过。「罢了,该怎麽处理就怎麽处理。只是这事我不出面也不行……毕竟曾经是我娘亲的手下。」

    「贺老是来帮阿彦诊脉的吗?」赵琮咧嘴一笑,也跟着转了话题。

    「并不是。听说大公子有疑问要请教,故而过来。」贺老说道。「大公子,您有什麽疑问?」

    封彦想了想,问了一些前世常用的一些香料,比如八角,桂皮等。确定贺老的药堂就有,於是封彦笑道:「想跟您进个货。又或是,您知道有哪个专门卖这些的商人。」

    「那我给大少爷推个人吧!」说了一个名字跟住处之後,贺老好奇地问:「大少爷您这是又想做些什麽?」

    「嗯……让我先保密一下。不过放心,会请您跟赵三来试吃的。我先把东西写下来……周一。」周一立刻去准备纸笔。将所需材料写下之後,贺老接过,说他带回去准备。

    「如果可以,顺便将这些材料,用细棉布包好。」封彦说道。接着,请了方掌柜来,让他跟贺老提的那位接触下。

    一切都处理好了,就等着封彦大展身手。赵琮也不多问,跟封彦闲聊着,顺便送他回叶府。离门口还一段距离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边走来走去。

    「欸,那个,不是你爹吗?」赵琮一眼便认出来那人是谁。「他来做什麽?不是都分了?」

    「大概是为了钱吧?」封彦冷笑一声。「能让他伤神的只有他的嫡子,他老婆,还有他支持的人。兴许是拢络人心的银钱都花光了吧?又或是需要买什麽,只能从我娘亲这想办法了。」

    赵琮搓了搓下巴,内心有些无语。封彦则是悠然走上前,看来似乎是要直接面对了。

    「您来这做什麽?」封彦清缓的嗓音,让那人停下了脚步。一抬眼,果然是静亭侯—封岳。

    「叶氏她不见我,你让我进去见她!」封岳命令式的口吻,让封彦蹙眉。赵琮不好掺和,只能看着。万一对方想动手,他也好拦着。

    「我娘亲不想见您,自是有她的理由。既然她不想,身为她儿子的我,自然也不会违逆了她的想法。您请回吧!」封彦客气不失礼貌,却是极疏远的口气,让封岳愣了好一会。

    「我是你爹!你连我的话都不当一回事?」

    「您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认我。其它时候,您可当我是您儿子?」封彦淡然地嘲讽着。半隐於袖指尖轻颤一会,悄然握紧,他对那个原身的梦境,印象还深着。

    「只有封衡,才是您的儿子吧?不提这个,想也知道,您十有八九是来跟娘亲要钱的。是说,您那有这麽缺钱吗?那难怪娘亲不想见您了。要是我,我也不想见您。」封彦笑意不及眼底。「您请回,钱的事,您自个想办法,先前不是给了您不少东西吗?才过了一个年,就没了?这速度,挺快啊!」

    赵琮几步上前,道:「说好了要请我吃饭的,就别在门口这站着了。见过侯爷。」行了个礼後,揽着封彦的肩,走到门口。看门的见是自家少爷跟少爷的未婚夫,行了礼之後便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听得身後门关起来的声音,封彦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感受到自己的手掌有些痛。下意识一看,被自己掐握过头,渗了些血出来。

    「怎麽了?阿彦,你……」赵琮皱眉,明显的不悦。封彦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样,有些意外。

    「先进去,我帮你上药。再怎样难过,也别伤害自己啊!」赵琮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进厅里。

    「我没难过……」封彦说道。

    「都伤成这样还没难过。你的手是用来经商,作好吃的,不是让你自虐用的。我知晓你对小时候那不公平待遇很难受,我也没什麽资格要你放下,只是……别伤害自己。想哭想发泄,我陪你,嗯?」赵琮仔细地上药,还命人拿了些布条缠上。

    「我没那麽弱……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愿意陪我。我很高兴,真的。」封彦犹豫了一下,很快的朝赵琮的脸上亲了一口。「就当我哄你了,别生气。」

    赵琮有些无语。他原本还想多念叨几句,就这样被亲没了。「对了,我大哥的婚期定了。」

    「嗯?挺好啊,需要我帮忙什麽吗?」封彦展颜一笑。

    「其实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刚好前一阵子未来嫂子感染风寒,不然应该是在正月底那时候的。虽说是拖到了现在,却也是半个月後的事,说快也是挺快的。」赵琮嘿嘿一笑。「只是,不知道你让我嫂子去东南那开酒楼的事,还算不算数。」

    「酒楼?是要开分店?」封彦想起之前好像提过一嘴,笑了笑,说:「若是嫂子不嫌麻烦不怕累,我倒是愿意的。」

    「要不,咱们约个时间谈谈?」

    「也好。只是我不清楚东南方那边的天气是怎样的类型,有些什麽物产。这个可能你大哥比较熟悉。」封彦说道。

    「等他俩完婚,就是咱俩了!」赵琮伸手过去握着封彦的双手,笑道。「差不多也可以谈婚期了!」

    封彦笑着点头。隔天用过早膳,周一送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的是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小布包,还散发着有些呛的味道。算了算自己做东西需要的时间,便让人将该约的都约来。

    让人将鸡蛋跟rou都先切好处理好,便开始准备煮这一锅卤rou加蛋。加了姜片、酒以及酱油,加了水後放入小白布包,开始闷煮。

    封彦让人取来了一片冬瓜,去了皮後切块,跟姜丝一起煮。只见封彦在灶前忙着,被热得双颊泛红。赵琮走来,取过手绢用清水沾湿,帮他擦去快滴入眼里的汗。

    封彦不好意思地笑着,赵琮轻扣住封彦的下颔,转过他的脸来,仔细的擦拭,嘴里不知念叨着什麽,惹得封彦横去一眼。

    赵真走来就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虽然觉得真是没眼看,但内心是还是觉得这样挺好。

    忙了好一会,终於上菜。赵真的未婚妻易晓荷耸了耸小巧的鼻尖,直说好香,这种味道有点熟悉啊!

    封彦笑而不语,揭盖。「这是卤rou,蛋是水煮蛋,加进去一起卤的。」接着另一锅汤,是冬瓜煮小河蚌。一盘金黄色的球状物,封彦说那是鱼rou绞碎摔打成泥後捏成丸子,煮熟了再放进油锅炸。

    至於另一盘扁平圆饼状的,一样的东西,只是形状不同。里面还加了点蔬菜碎末。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赵琮有些舍不得,一直揉着封彦的手腕,问说疼不疼啊会不会酸啊之类的。

    叶夫人一边吃一边感叹自家儿子要是个女儿,家里的门槛大概会被求亲的人踏平。赵琮听了心里一紧,立刻把人揽进怀里,一副〝我的,谁都不准抢〞的态度,惹来众人的哄笑。封彦红了一张脸,在桌底下暗暗踩了赵琮一脚。

    叶夫人想起商队的事,便拉着赵琮问。而封彦则是跟易晓荷谈起了去东南边开天香酒楼的第二家店的事。